崔皇后语塞,她只是想要知道齐王府的情况。
高素之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她慢慢地说:“儿不喜欢被人监视。儿已经成婚了,更不需要保母来掌家。”她的语调温和,可话中意思很明确,是要将杨菩从她的身边斥出去。
“这也是为你好。”崔皇后站了起来,发冠上簪钗垂脚左右摇摆。
“可一步走错了,生涯处处都是坏。”高素之说,她的这句话将崔皇后刺激得面色煞白,眼眶含泪。高素之心中不忍,撇开视线放柔语调道,“可都已经这样了,懊悔也无济于事。我没有怪皇后殿下的意思。”
崔皇后心中百感交集,她噙着泪:“是我的错。”
高素之不欲再提过去的事,她的话题倏地一拐,没有再携情逼迫崔皇后。她说:“平阳来我府上玩,没两天就有人弹劾我了。难道是平阳的人将消息传出去的吗?”能漏风的地方多着呢,她自己也在刻意纵容推动。不过高素之就要胡说八道,硬扯到府中人身上。
“先有陈管事监守自盗,再有王府事泄露,长安谣言纷纷,有我做的,也有不是我做的。皇后觉得王府安全吗?”
崔皇后一惊,她处于深宫,再加上身体不适,对后宫的把控也不够强,如果有人刻意隐瞒她,她也难知外间的境况:“你的意思是——”
高素之神色变得严肃,她用力一点头,笃定说:“我的身边有叛徒!我不知道他们具体是谁,只好将他们一起逐出去了。”
“燕国夫人于我有乳养之恩,可她过于重情,也许会被有心人利用。”说到这里,高素之觉得还不够,她朝着崔皇后绽出一抹灿烂的笑,破天荒地喊了声“阿娘”。
对着泫然欲泣的崔皇后,她又说:“泰始九年,有恶人对我下药,太医将我从鬼门关拉回来。圣人也找到罪魁祸首将她处死,可这一切都结束了吗?残毒蛰伏在我的体内,日日折磨着我的神经,若不是——”
崔皇后脱口道:“若不是什么?”残毒?什么残毒?为什么太医没有提起过?是医术不济吗?当初不是说好了吗?头疾疯症不是后来得的吗?崔皇后的脸色也一下子就难看起来。
可高素之不说了,留下一个谜团让崔皇后自己想。她说:“儿这一个月清醒了不少,想要自己管理王府,阿娘觉得如何呢?”
一个多月?也就是与王氏成婚后?崔皇后思绪纷飞,她定了定神,说了声:“好。”心中已经决定将过去的事以及被送出王府的一行人好好调查一番。
泰始九年。
诸皇子同时封王,没多久,时为周王的高素之便被宫人投毒,徘徊在鬼门关。帝后震怒,彻查此案,最后发觉此事与一宫人有关。宫人原先在皇后殿中伺候,可因犯了错被遣送到尚衣局中,她一时不忿,便对高素之暗下毒手。
崔皇后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她怀疑是元贵妃那边使计。但线索到了宫人身上就断了,没有实际的证据,崔皇后也不会跟泰始帝提及元贵妃。后来,高素之性渐变,不复当初的聪颖睿达,而晋王、魏王逐渐变得出色,崔皇后被其它事情所困,没再继续查那件被泰始帝断定已结案的事。
当年尚且挖掘不出线索,更别说是现在了。在高素之离开后,崔皇后仔细琢磨后,决定将重心放在那些吃里扒外的狗奴身上。她当即吩咐心腹悄悄地去调查,没惊动任何的人。
那厢高素之从宫中是满载而归,崔皇后命人送了不少的奇珍异玩,不过她对这些东西的兴致不大,只精心挑选了几样精致有趣的,亲自送到蒹葭园中,余下的全部收归王府的库中,万一有一日位面商城有古玩爱好者出现呢?
蒹葭园里。
王映霜坐着看书,虽然知道线装本比卷轴便利,可也不好劳动旁人将府上的书籍全部誊抄一份。听说高素之过来,她的眼皮子跳了跳,神色间很是惊诧。回来得忒快,她还以为高素之要留在宫中半日呢。
窗户半开着,五月槐花落,园子里鸟语花香。
高素之大步入屋中,命人将摆件放好,又摆了摆手请她们出去了。她觑着借由书几阅读的王映霜,问:“王妃在做什么?”
这就是明知故问呢,她在做什么,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王映霜心中道,可面上没有显露半点,好脾气地笑了笑,柔声道:“看左氏书。”
高素之“哦”一声,对《左传》兴致缺缺。她托着下巴凝视着王映霜片刻,又说:“怎么还是用的卷轴?”她让王映霜知道线装书,其实也是为了方便她看书,哪知点子有了,一点变化都没。
王映霜淡定道:“这些年也看习惯了,总不能让人把书籍誊抄一份吧?如此浪费人力物力。”
高素之点头,是她想得不妥当。也是,在习惯卷轴后,谁会多此一举啊。她揉了揉面颊,一会儿后又挑话头,说:“崇文馆、弘文馆那边,圣人吩咐校书郎他们誊抄九经,倒是用上那本翻页的本子了。”
王映霜朝着高素之眨眼,问:“大王想说什么?”
高素之朝着她挑眉,灿烂一笑后先挪步,与她隔着书几对坐后,才道:“我记得你的名下有书铺、印坊?”
王映霜摸不清高素之打什么主意,只一颔首,没接腔。她嫁到王府中来,嫁妆里铺子、田地不少,当初是谁经营的,如今也还是。她不缺钱,也就懒得去过问铺子营收。
“你见过刻本吧?”高素之问,她其实已经很王映霜提过一次类似的话题了,不过要么是她说得太隐晦,要么就是她的王妃因为种种放弃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