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开旧时私怨之后,他知道胤禛比自己更适合那个位置,他比自己更有决断,更为刚直,因此胤禩甘愿俯首称臣,甚至愿意此生如同十三一样依附于胤禛,做他的助力,只求能保全小九小十,保全自己一家,不再受自己连累。
不管前世恩怨如何一笔勾销,但眼下这般情境,确实胤禩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他是打算做个贤王、或是干脆做个闲王也成,刻意行事低调讨好老四也是为了日后铺路,也不知道这条路是哪里出了岔子,竟然走到如今的地步。
在蒙古那晚的事情,让他心生警觉,但总想着以老四的性子,以他的自尊,断不会做出强人所难的事情,怎么他几番暗示明示之后,反而让这人变本加厉了?这人不是一贯冷心冷肺一心只在社稷只在朝堂么?
上辈子,除了十三、弘晖、年氏和她生下的几个孩子,还真没看见老四对谁上心过。
胤禩思绪纷扰,但忽觉颈下一凉,才发觉自己方才走神的时候亵服的盘扣被解开了几颗,半敞着有些凉意渗了进来。
察觉到对方接下来的意图,胤禩再也无法冷静自持下去,躬身抵住胤禛的肩,将他推开一步,抬头对黑暗中的那人道:“四哥,做兄弟……不好么?”
隐于黑暗中的人怔了怔,似乎因为这句话冷静了下来。
因为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只能听见迎面而来的呼吸声,黑暗中的静默愈发让人不安,胤禩撑着不肯示弱,许久之后,才听见那人低沉叹息一般的声音:“小八……”
胤禩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居然觉得这声叹息里面包裹着一丝淡淡的绝望和哀戚,这一生叹息让他忽然想起了三年前安徽那场大水,面前这个人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跟着自己跳了下来;在安徽城门口他被人偷运出城的时候,这个人也是带着病亲自乔装了在门口巡查;从江南回来之后,他倒是比自己更惦记着自己的身体,每次到他府上,都能在膳桌上看见自己喜欢吃的菜,药膳的汤盅。
若说胤禩从未感动过,那是假的,他一开始也许只是为了自保而讨好着老四,但这三四年下来,即便是装模作样,也渐渐成了习惯。胤禩也看出来了,老四这人,是个外冷心热的,若是觉得谁入了他的眼,便会掏心挖肺地对他好。胤禛和胤禩不一样,胤禩这个人,对谁的笑眯眯的,但其实心里对谁的无情着,包括他自己。
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要逼他如何去选……
胤禩闭上眼,想起前一世胤禛登基后对八爷党的步步紧逼、层层围剿,想起他对年羹尧先捧后杀。胤禩发觉也许自己想错了,老四这个人,根本不会给他拒绝的机会……
“小八……”胤禛再次低声叹息在胤禩的耳边,打断了胤禩的思绪。
“四哥……你……”胤禩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害怕明日一睁眼又回到了九子夺嫡兄弟相杀的岁月,即使自己有心不上位规避风头,但一个没有势力的皇子能保住小九小十么?即使自己将自己摘了出去,日后老四登基了,自己又会怎样?
……胤禩悲哀的发觉自己无路可退了。
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重生的意义何在?出路何在?当真只是一个笑话吗?
想不到,老四于他而言,不管是在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是一个劫数。
绕不过,躲不掉,挣不开……
酒似砒霜穿肠,原本同样冷静自持的两个人,眼下一个因为动情而失了冷静,一个因为解不开心中的劫结,自暴自弃起来。
胤禛见胤禩推了一半便有些愣怔不动,心中一软,也想就此收手,不忍心再逼迫于那人,但想到自蒙古回来之后那人对自己的冷淡敷衍,心中恼意又渐渐升腾起来。他一把抓住胤禩的肩头,忽然退后两步,将人往榻上一扔——
胤禩还未回神便被一把扔在榻上,黑暗中他毫无防备地后腰磕在榻边,发出一声闷响来,一时间胤禩疼得低声呜咽了出声。可是还未等他有所行动,另外那人便覆了上来,一只手掌牢牢捂住了胤禩的嘴,让他无法再出声。
“爷?”屋内的动静终是惊动了院门口的高明,他分明听见重物跌落的声音与一声痛哼。屋里两个都是主子,不管是碰伤了哪一个都不是打一顿板子能解决的,因此高明有些着急地在门边压低嗓子唤了声。
“……无事,只是方才爷下地的时候碰了桌子。”胤禛嘴角勾起,眼睛直直得看着下面的人,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胤禩被压在下面,熏蒸而出的酒气透过身上的人灼痛了自己的,他不可抑制的发抖起来,他不想也不愿,眼下也许是个机会,只要他能唤人进来,胤禛自然无法再继续放肆下去,想到这里,胤禩收束了手脚开始挣扎,他虽然弱于胤禛,但若真是在这方寸之地动起手来,胤禛一时也无法将他如何。
“嘘……”胤禛察觉到胤禩的意图,却并不在意,低头覆在胤禩耳边轻轻嘘了一声,却似故意一般将染了酒味的热气吹入那人耳廓,果真引得身下的人僵住不敢动弹。胤禛低声笑笑,安抚一般地在那人耳边哄道:“别说话,四哥不会把你怎样。”
胤禩果然安静了下来,只是心中却在想着,这句话可是在威胁他‘若是他开口说了话,这老四会不会把他怎样’?
只是由不得他细想,门外高明仍有些担心地开口询问:“爷,可需要化瘀膏?”一边说着,隐隐有光印在纸窗上,似乎已有丫鬟到了门边,只等主子下令便准备捧了膏药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