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简公幡然醒悟,叹道:“若非爱卿忠谏,寡人险些酿成大错。以爱卿之见,如何处置伍子胥?”
鲍息道:“不唯不能杀,还得以上宾相待,纵之使归。”
齐简公道:“好。”遂命武士解开伍子胥之缚,由鲍息作陪,送至上馆,以佳肴相待。而后,宣陈桓进宫,商议战期,定于春末。
伍子胥在齐期间,鲍息私叩吴事,子胥垂泪不言,但引其子伍封,使拜鲍息为兄,寄居于其家,并嘱咐伍封,自今之后改名为王孙封,不必再用伍姓,以避仇家迫害。
送走了伍子胥,鲍息还报齐简公,叹息道:“伍子胥此番回去,定死无疑。”
齐简公笑道:“果真如此,夫差难逃残杀忠臣之恶名矣。”
鲍息道:“伍子胥死与不死,夫差必当兴兵伐我,大王还是早做准备才是。”
齐简公道:“那是当然。”
半个月之后,伍子胥尚未还吴,勾践便命诸稽郢率越卒三千,来到姑苏听命。夫差闻报大悦,给酒给肉犒赏越师。又传急令一道,命各郡兵马速来姑苏相聚,迟者军法从之。
公元前484年春末,吴之九郡兵马集合已毕,由胥门而出,誓师伐齐。三军行至姑苏台下,夫差号令扎营休息,自己领着一帮亲随径上姑苏台用午膳。膳毕,不觉昏昏欲睡,便靠在象牙榻上闭目而眠。醒来之后,怅然若失,环顾左右,见伯嚭恭立榻前,叹道:“寡人刚才做了一个奇梦。”
“大王所梦者何?”
“适才梦入章明宫,见门内有釜釜:古代的一种锅。两个,炊而不熟;又有黑犬二条,一嗥南,一嗥北;又有钢锹两把,插于宫墙之上;又流水汤汤,流于殿堂;后房非鼓非钟,声若锻工;前园别无他植,横生梧桐。太宰可为寡人解之,吉则言吉,凶则言凶,无须文饰。”
伯嚭稽首称贺曰:“美哉!大王之梦,应在兴师伐齐矣。臣闻,章明者,破敌成功,声朗朗也;两釜炊而不熟者,大王盛德,气有余也;两犬嗥南嗥北者,四夷宾服,朝诸侯也;两锹插宫墙者,农工尽力,田夫耕也;流水入殿堂者,邻国贡献,财货充也;后房声如锻工者,宫女悦乐,声相谐也;前园横生梧桐者,桐作琴瑟,音调和也。大王此行,美不可言。”
听他这么一说,夫差变忧为喜,当即赏赐伯嚭细帛四十匹。
伯嚭刚走,王孙骆来了,笑问道:“不知伯太宰又建何功,受如此之赏?”
夫差便将解梦之事,简要地说了一遍。王孙骆笑道:“没听说伯太宰还会解梦呀。大王若是无疑,也就罢了。若是有疑,何不召公孙圣前来一解。”
夫差道:“公孙圣者,何许人也?寡人未曾闻之。”
“公孙圣家居城西阳山,幼而好学,长而喜游,博闻强记,能通鬼神。”
夫差道:“此异人也,请子为寡人召之。”
王孙骆领旨,即往阳山寻到公孙圣,细叙吴王白日做梦之事,并催他前去圆梦。
公孙圣突然大哭起来,其妻正好在旁,笑曰:“子性太鄙,希见人主,卒闻宣召,涕泪滂沱。”
圣仰天长叹曰:“悲哉!非汝所知。圣自推寿数,尽于今日。今将与汝永别,是以悲耳。”说罢,与妻把臂诀别。
公孙圣随王孙骆来到夫差面前,夫差又将其梦细述一遍,要他圆之。
公孙圣拜伏在地,良久无语。夫差怪而问之:“先生为什么不说话?”
公孙圣道:“臣一开口,必死无疑。”
夫差道:“汝已经开口了,怎么没有死?”
“那是臣还没有为您圆梦。”
“圆吧,寡人不会杀你。”夫差道。
公孙圣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臣曾自推寿数,止于今日,死而无怨。臣所担心的是,臣若死后,大王怕是再也听不到诤言了。”
伯嚭的眉头越皱越紧,一脸不耐烦地说道:“大王叫你圆梦,你就圆吧,啰啰唆唆,说这么多干啥?”
公孙圣白了伯嚭一眼,方才说道:“大王之梦,有些不祥。”
夫差面无表情道:“讲。”
“大王之梦,应在兴师伐齐上。臣闻:章者,战不胜,走章皇也;明者,去昭昭,就冥冥也;两釜炊而不熟者,主大王败走,不伙食也;黑犬嗥南嗥北者,黑为阴类,走阴方也;两锹插宫墙者,越兵入吴,掘社稷也;流水入殿堂者,波涛漂没,后宫空也;后房声若锻工者,宫女为俘,长叹息也;前园横生梧桐者,桐作明器,待殉葬也。愿大王罢伐齐之师,更遣太宰嚭解冠肉袒,稽首谢罪于勾践,则国可安而身可保矣。”
这一番话,差点把夫差鼻子气歪。正要发火,伯嚭先他一步,向公孙圣吼道:“草野匹夫,竟敢借梦诋毁大王,难道你真的活腻了吗?”
公孙圣瞋目大骂道:“伯嚭老贼,实话告你,当初,伍太师将你荐给大王之时,我曾直言相劝,说你鹰视虎步,其性贪佞,专横而好杀,必为吴之佞臣,伍太师不听。你自己扪心自问,自你入吴之后,都干了一些什么事情?媚事大王,里通外国,陷害忠良……”
字字如斧,砍得伯嚭心惊胆战,移目夫差,一脸无辜地说道:“大王,您……您看他都说了些什么!这……这……这……他恐怕是受了伍子胥的蛊惑吧?”
一提伍子胥,夫差气上加气,戟手骂道:“公孙老贼,汝不但诽谤寡人,连太宰也要诽谤,今日若不杀你,必然惑众!”
说毕,顾目力士石番:“用铁锤击杀此贼,以解寡人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