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寒云瞠目结舌,瞪大了双眼,嘴巴半张,仿佛能吞下整个惊讶。继而,直气得浑身抖,整个人几乎要仰面倒下,双手不由自主地拍打着桌面,出咚咚的巨响。他双脚在地上跳跃着,嘴里更是直嚷嚷着:“你这黑了心的二哥!快把这,吃了老子的,全都给老子吐出来!”
寒雷一直都是努力端着呢。此刻却再也把持不住,被寒云的模样逗得前俯后仰,笑得身体不由自主地趴在桌子上,仿佛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完全是一副笑抽了的模样。
在幽暗的街角,月光,被高耸的屋檐,无情地切割成细碎的银片,洒落在这片土地上,更添了几分寂寥与凄凉。
暗处。角落里。一个人,静静地贴墙立着,仿佛是夜色中最为深沉的一抹墨色。他努力让自己的身影,与周遭的黑暗,融为一体,却又在这无边的黑暗中,显得格外突兀。眼前的此情此景,如同锋利的匕,深深的刺入了他的心房。他的心,在这一刻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着,每一丝疼痛都如此清晰,仿佛能听见血液在血管中汩汩流淌的声音,伴随着每一次心跳,都是一次灵魂的震颤,都让他的心上,再添一道血痕。而自己却仿佛,还能看得见,那正在被割裂、在淌着血的一颗心。
按下心头的百般复杂情绪,紧了紧,握在手中的鞭子。他紧了紧手中的鞭子,那是一条,承载着他背负的责任,承载着他无数过往与信念的鞭子。每一次握紧,都仿佛是在提醒自己,他不能就这样沉沦于绝望之中,他必须做些什么。
而这一切,都始于这个夜晚,这个让他,心如刀割,却又让他,憧憬希望与光明的,夜晚。云层虽厚,却掩不住星辰的光芒,偶尔,有几缕月光穿透云层,洒在他的脸上,带来一丝微凉而又坚定的触感。他抬眼望向,酒楼屋檐角下,那一片,被厚云,遮蔽住的,青天。
太平兴国,十年。
终身未娶、在提点刑狱司,任职?,提点刑狱公事,一职,三年之久的,箫寒涯大人,于临终之际,一只手,紧紧地攥着,已经时任、勾当皇城司的,都漕司大人一职,业已数载的,燕昭轶大人,的手,眼噙着热泪,用尽全身的力气,清晰无比的说着:“轶哥儿那时,我们,还是,太年轻以致都不知道,以后的时光竟然,那么长长得让我们无法都不擅长告别”燕昭轶坐在榻边,眼中,依稀有泪光乍现。
“红尘万丈皆自惹情深不悔是婆娑诺儿对不起?我让你久等了”箫寒涯面带微笑,说出深埋心底这多年载的话,燕昭轶只觉得,那只一直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无力地,垂下。
室内一片静谧。
燕昭轶的眼泪,夺眶而出。箫大人若非是世事难料你早该当是我的姐夫二姐姐这清平盛世正如你与姐夫所愿你们终于能在天上得以团圆了
在箫寒涯简朴却庄重的床榻之前,光线似乎都柔和了几分,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哀愁与敬意。
围绕在箫寒涯床榻正前,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的,是那,沔州城里,铁血忠义镖局的总镖头,孔敬平与他的两个弟弟,孔敬凉、孔敬城。静谧的空气中,回荡着,兄弟三人的低声啜泣。孔敬平的手中,捧着一副灵位,其上,赫然写的是:“先夫孔公镇北之灵位”。
跪在孔敬平兄弟三人右手边,暗自垂泪的,是自那静江府、庆远州,千里奔赴而来,两鬓业已染上了岁月风霜的,寒风与半夏。泪水滑过他们夫妇二人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却仿佛也滴进了他们的心田,唤起了,那些早已尘封许久的往事历历。
周围,烛火摇曳,映照出一屋子众人,坚毅而又哀伤的脸庞。
三日之后。箫寒涯出殡。
手捧灵位、披麻戴孝的,是,燕昭轶。
扶灵打幡、砸碗摔盆的,是曾经的,寒小五;今时今日,那沔州城里的,铁血忠义镖局,副总镖头,寒云。行在寒云身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正是他的夫人,京墨。
抬着灵柩的,如今在燕昭轶手下供职、勾当皇城司里,人称“皇城司四虎”的,寒和、寒成、寒义、寒霖。
寒霖,乃早已亡故多年的寒雷,在世时,九死一生,才寻回的,寒雾,孔镇北之妻、苏木,失散多年的,弟弟。
将要起灵之际,天边初露晨曦,淡薄的雾气缭绕,为这庄严肃穆的送葬队伍平添了几分哀愁与神秘。此时,一驾看似平凡无奇,实则暗藏皇室威严的马车,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穿过长街,悄然行至队伍的最前端。马蹄声轻,似乎连大自然都为之静默,不愿打扰这份沉重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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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缓缓停下,车内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接着,那并不华丽的帘门,被一只纤细而白皙的手,轻轻掀开。众人屏息以待,只见宫中那位,素来备受盛宠,却鲜少抛头露面的,宸贵妃娘娘,未施粉黛,仅以一支简约至极的簪,轻轻挽起那如瀑般的三千青丝,固定成一个素髻,一身常服,白衣素缟,行至灵柩前,缓缓屈膝,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徐徐下拜,动作如行云流水,却充满了对逝者的尊重与不舍。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凝固。
“姐夫……毵姐儿……今日……来送你……最后一程……”燕映毵的声音,细若游丝,却穿透了清晨微凉的空气,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般,敲打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燕映毵的眼中,满是难以言喻的哀痛与不舍,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滴落在她身前所跪的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细小的水花。她的身体因悲伤而颤抖,却依然坚持着,以最诚挚的姿态,向着那即将远行的灵柩,表达着最后的敬意与告别。
身后,随其出宫的两个宫女,随着燕映毵的动作,都跪倒在地。赶车的兵卒,也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
燕昭轶,平日里沉稳内敛,此刻却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怆。他大步上前,双膝重重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出沉闷的声响。他抬头望向燕映毵,用尽全身力气,哽咽着说道:“臣……燕昭轶……代……箫寒涯大人……多谢……宸贵妃娘娘……送行……”每一个字都从心底挤出,饱含深情与感激。
众人皆红了眼圈,只除了抬灵的寒和四人,是用单膝跪地外,其余人等,均如燕昭轶一般的,五体拜伏于地,高声应和道:“谢……宸贵妃娘娘……送行……”
风,轻轻吹过,带走了几分寒意,也为这送别,增添了庄重与哀婉。
燕映毵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这一别,便是永别。但她也明白,自己作为宸贵妃,必须坚强,于是擦干眼泪,站起身来,虽然身体仍在颤抖,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她缓缓转身,面向灵柩,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带着众人,缓缓离去。
燕昭轶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心潮澎湃,思绪万千。他深深深懂得,今时今日,自己的妹妹,以宸贵妃娘娘之尊荣,身着丧服,称呼箫寒涯一声,姐夫,并亲自为其送行,意味着什么。这其中,既须有妹妹的坚持,也须有官家的默许,更是对箫寒涯所代表势力的一种无声的支持与缅怀。这其中的意义,远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燕昭轶一身韬略,文从南笙,武承箫寒涯,是匡朝毋庸置疑的,自箫寒涯之后,当世不二的,京师最璀璨的明珠。他深知,真正的胜利,不仅仅在于一时的得失,更在于长远的规划与布局,而匡朝的繁荣与强大,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亦非简单战役的胜负,所能衡量。一如当年,那个风云变幻的时代,二姐姐燕映诺与箫寒涯,非但没有沉溺于个人的儿女情长,反而默契无间地,双双舍弃了情感,匡扶社稷,保家国天下永宁,护黎民苍生安乐,这才换来了,其后的,昌平盛世,江山万里。
箫寒涯,终其一生,也未能成为自己的姐夫。然则在自己与幼妹、贵妃娘娘、燕映毵的心中,他便是他们的姐夫。如今,姐夫便在这冰冷的三尺灵柩中长眠。他的传奇,如同一未完的诗,虽已落幕,但余音绕梁,经久不息。
远处。晨曦薄光,将那个驻足许久的人影,拉得老长。
箫承蔚,早已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哭得不能自禁。这世上,再也没有了他可以爱的人。也没有了他可以恨的人。
而那些,曾经逝去的人,已经生过的事,却再也无法,流转回,当初的时光。
落叶辞木,是结束,也是重生。春兰秋菊,韶光暗转,比起在漫长的岁月中,思念成疾,或许,死亡,并不可怕。有时候,活下来的那个,才是最难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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