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祝峥第一次走着走着突然凑到他身前,宋影山打量了祝峥片刻,并未发觉有什么异常才道:“在为师心中,你同他人并非没有区别。”
祝峥一愣,抬眼看他:“那在师尊心里,弟子有什么不同?”
宋影山向前走去:“勤勉好学,尊师重道,心思细腻,爱恨分明。”
祝峥跟上,开始闷闷不乐起来:“师尊说的这些,换个人也是一样的。若扶佑仙君是您弟子,也会是这般,甚至更好。归根结底在师尊心里,弟子和他人也无不同。”
宋影山耐心十足道:“为师只会有你一个弟子,为何会这么想?”
祝峥更加郁闷:“因为弟子在师尊眼里只是占了个名头,并非最好。”
宋影山心底无奈,淡声道:“何以要最好?何为最好?莫要胡思乱想,你只要做你自己便是最好。”
祝峥道:“师尊似乎对他人从来没有什么要求。”
“你也说了,是他人。”
祝峥抿了抿唇:“师尊见过千万年的人世变迁,世人对于师尊来说都是沧海一粟般的过路人,并无任何分别。因为知道他们不会对自己有影响,所以自然也不会对他们有要求,是吗?”
宋影山沉思片刻,道:“也不尽然。”
祝峥看向他,宋影山道:“周遭万千变化,若说丝毫没有影响,也是大话空言。只是道在心中,路在脚下,选择在己。若你确信自己将要踏上的路是无论如何也会走下去的,即便是他人对你有影响,也能及时调整。前路一直在,便不会太过分心于其他。”
“所以即便师尊门下只有弟子,师尊也不会对弟子有要求。”
宋影山听出他语气里的失落,道:“你不想如此?”
祝峥道:“不想。如此一来,弟子只觉得在师尊心里和其他人没有分别。”
宋影山手臂一紧,祝峥抓住了他:“师尊还是教给弟子的太少,因此不执着于弟子是否进步,您离开仙界时曾和弟子说,会将一身所学尽数传授于弟子。我不求师尊放下其他一心一意教我,只希望师尊在闲暇时能多教教弟子。师尊想要弟子学习仙界规矩,只要您在弟子身边,我在哪里都能学,我这就让扶佑仙君来时帮我把那些书籍都带来。”
祝峥说干就干,当即传信于邢乐一。
宋影山怔了一下,无奈道:“为师还未同乐一说让他下界,你如此匆忙作甚。”
“师尊的传信到了之后扶佑仙君自会清楚。”祝峥已经传信结束,对此毫不在意,转头看他,“师尊说我与扶佑仙君不同,那在师尊心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宋影山滞涩少顷,祝峥追问道:“或者说,师尊想要弟子成为什么样的人?您对弟子没有要求,是不是也从未想过此事?”
宋影山第一次见他便是问他想要学什么,之后拒绝了他想要学归化的想法,又说会传授给他其他一切。
祝峥不傻,他能看出来宋影山一开始是不想收他这个徒弟的,只是他为了剧情的进展死皮赖脸留了下来。
起初祝峥并不在乎这些,甚至最初改变想法也只是觉得,这个人真的挺好的,死了可惜。
直到宋影山说信他。
祝峥其实也觉得自己很怪。宋影山对人好不是第一次,信他也不是第一次。能让他有所改变的点就是那么微不足道,甚至可以与他无关。
宋影山信他,只是因为他是他。
宋影山总会在他身后,告诉他有师父在——用言语、用行动。没有积年累月的相处,没有生死相依的经历,只有对他心性的定义,就这么义无反顾地信他。
这心性是假的,可祝峥感动了。
除了早已故去的妈妈,没有人信任过他,就连他掏心掏肺跟了几年的老板都不信他。否则也不会有那出突然的车祸。
祝峥不会再对谁有期待,也不会再去对谁好,可宋影山的信任让他突然有了实感。
他不用对宋影山有期待,就能得到满足感;他不用对宋影山好,也能得到信任。
祝峥是迷茫的,这个人如此多情又淡薄,对自己对他人都是如此,那在宋影山心中,他这个唯一的徒弟算什么?
“为师确实对你并无要求,若真论有什么期望,便是希望你能平安顺遂一生,走自己想走的路。”宋影山看向身边目光幽怨的少年,缓声道,“为师收徒并无目的,缘分如此,你来了,那为师自当护你一生无虞。在为师身边,你无需有顾虑,做自己便好。
宋影山看到祝峥有一瞬的晃神,须臾,祝峥偏过头,道:“好。”
宋影山叹道:“你若真想做点什么,便帮为师去查查人间别处可还有其他凶兽出没。”
仙鹤偏飞过天际,经过一粟门落在和齐殿外。
殿中侧窗边的桌案后,邢乐一正低头看着卷宗,眼前忽然落下一支只有小拇指大小的竹萧,上面还带着一条裂缝。
那竹萧在他眼前跳了两下,邢乐一伸手,竹萧便在他手心上化为几行字:【扶佑仙君,我是闲祈。托仙君的福我顺利找到师尊了,师尊没有怪我,不过您来的时候帮我带上和宁殿桌案上的那一堆书吧,往后师尊在哪儿我在哪儿,哪里都能学,师尊让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先从仙界的规矩开始!多谢仙君,仙君来了我再好好感谢仙君。】
来的时候?
去哪里?他去做什么?
邢乐一茫然间,一截荆棘又到了他眼前化开:【乐一,人间半山村一叙。】
邢乐一从和宁殿出来时,一仙侍在万静殿前踌躇良久,上前叫住了准备离开的他:“扶佑仙君,仙尊何时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