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他下了决定。
“你要葬了她?”
他说的时候正在喝药,我坐在窗边看书,目光从书卷移到他脸上。他一下一下喝得极慢,话说的也极慢,愁眉深锁,隐忍着极大的痛苦。
“太苦了。”
“良药苦口,若想要回你一身内力,就乖乖喝下去。”
“我的内力……还能恢复?”
愕然的神色,倒添了几分生气,让我不由一笑。
“别说内力,便是你那腿,只要好好调养,我也可以给你治好。”
很久不曾出手救过江湖人,村里镇上的大伙得的都是些小毛病,我自己收集的奇花异草也算便宜了他。
他不愿再说第二遍,我也顺着他岔开话题,最终,他将那姑娘葬在山上,琴涟的旁边。全部过程都由他亲手完成,我坐在琴涟旁边看,只在他要立碑的时候插了句嘴。
“要那种虚名碑文做什么,心中有她,你的心就是她的墓,心中无她,与那乱葬岗上千里孤坟又有什么区别?”
好吧,我是怕他立了碑后这里被人打扰,琴涟也不得安宁。
后来他在山上独坐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我去的时候果然没有看到墓碑。
回来后他开始灌酒,灌醉了就不停的喃喃自语。一开始叫的是晚晴,醉到后来,变成了另外三个字。
——戚少商。
嫁人当嫁戚少商,虽然我早已过了嫁人的年纪,这句话,却还是听过的。
九现神龙戚少商,千里追杀的另外一个主角,逆水寒事件的受害者和大英雄,江湖千斤担八百的大侠,害顾惜朝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
如果这小子是咬牙切齿地吼出他的名字,我只能说是酒后乱性让他抛弃了一贯温文的书生形象。可他叫着仇敌的名字的语气和对亡妻一样这算怎么回事?语气里恨意却带着缠绵不舍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也好,只要这世上还有人能令他不舍,就不会有最坏的结果。
否则,他独下黄泉还是好的,若有可能,只会将这天地,拉下修罗地狱。放任他趴在桌上,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他在说什么“旗亭”。
吹熄油灯,走到隔壁,考虑是不是将房子扩建一下,总不能天天和草药睡在一起。
怪只怪那小子是病人,不然把他踢到外面睡。
醒来后的顾惜朝一切正常,一如既往的刻薄嘴毒有戒心。嗯,除了一点奇怪,总是捧着我的医书猛看,甚至茶饭不思。
“怎么,感觉自己作孽太多,准备救人行善了?”
听了我这话,那人眼角眉梢向上一挑,一幅不屑一顾的样子。
“我对我做的一切都没有后悔,物竞天择弱肉强食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大宋再这样下去亡国也是迟早的事情。”
忽而敛了那飞扬的表情和语气,撇开头,不自在地说。
“晚晴一直想要治病救人,我在这里陪着她,做些让她开心的事。”
这样的他,岂非和我当年一样?
曾经的我,不是为了她,又怎会治病救人?
只是,就算他日日读书并不虚度,还是没有生气。说的具体一点,就是我感觉我救回来的是傅晚晴,而不是顾惜朝。
他的羽翼不见了,想飞的心也没有了。
青空上若太空旷,连天也会寂寞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