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来不及拒绝,他就自顾自准备起来,一连削了三个苹果,确实不断皮,他还特意捏着头一拉炫耀起来。苹果切成小块摆在盘子里,插着牙签,饶是谁都没胃口吃,也不能辜负这样的心意。于是四个大人对坐在客厅里,汤君坐在叶春彦腿上,一言不发吃着苹果,都是各怀心思。
长久的沉默很难熬,杜时青起先低头看着手机,渐渐就坐不住,独自就上楼去了。剩下三人的眼神轻轻在虚空中一碰,并不挽留。杜秋觉得自己有义务说些什么,便道:“朱明思的事,你真的事先一点都不知情吗?”
夏文卿笑道:“这让我怎么知情,我又不能操纵他去做什么。总不能是我故意设局害他吧。我也就随口一说,谁知道他就想赚这不义之财。事情变成这样,我也正心烦着呢。我是真心把他当朋友,谁能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叶春彦忽然道:“我发现夏先生你真的很爱笑。”
“爱笑难道不好吗?人生高兴的事这么多,愁眉苦脸可不好。”他说这话时,也是笑着的。
”这话说得不错。你聪明,所以总能找到开心的事。”
“你这话说的我都不好意思起来。最后一块苹果,你吃了吧。”他把盘子端到叶春彦面前,笑得极甜腻,像是把苹果都浸成了糖水罐头,吃了喉咙都发痒。叶春彦吃了,把牙签捏在手里,轻轻折断。
杜秋道:“吃多了不消化,我带他去花园里走走。”
他们走到一株山茶花边上,人影子落在花上,淡白色的花瓣也显得污蒙蒙的。杜秋苦笑道:“我的家人们,你现在是全见识过了,各个身怀绝技。你感觉怎么样啊?”
叶春彦道:“难怪你这么瘦,是我也吃不下饭。”
“夏文卿与我关系不好,他今天说的很多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没关系,你的表弟很有趣。假惺惺,软绵绵,甜蜜蜜。噢,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不笑的时候很温柔,笑起来倒很冷,我是真心夸他的。”
“你这话听着酸溜溜的。”
他不置可否,忽然狡猾一笑,道:“对了,给你看样好东西,我刚才偷偷拿的。”说着从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电视遥控器。
杜秋一惊,急忙道:“你偷了我家的遥控器?为什么啊?快还回去。”
“你先别生气,我不会还的。等你爸看电视的时候,就会感谢我了。”
家里只有杜守拙每天要看电视,叶春彦就是刻意报复他。虽然无伤大雅,也着实太幼稚。杜秋又气又笑,还忍不住觉得他孩子气,“你这可是小家贼了。”
“那不是更好,我们可是同谋了。”
她一笑,只能放他走了。今天说好要在家里过夜,就让老周开车把他和汤君送回去。
第二天一早,杜秋就撞见杜守拙在大发雷霆。他抱着肩,穿着睡衣,指挥着一群人在沙发缝里找电视遥控器,“遥控器呢?你们这么多人,连这么一点东西都看不住!就不能弄个备用的吗?”
杜秋把手背在身后,憋住笑,淡淡道:“要不要我去问问叶春彦,可能是他拿走了。”
“你以为我是老糊涂吗?谁没事会拿走这种东西啊?”
找了一阵,自也没收获,夏文卿也听到动静下楼来。杜守拙叹了一口气,道:“算了,今天去买个新的。我们先吃早饭。”
第54章她要维护自己的爱情。谁敢拦在她面前?谁有这个资格?
吃早饭时,杜守拙简单说了朱明思犯的事。他伙同私募基金经理做老鼠仓,证据确凿,昨晚人已经被带走了。他们这次趋同交易的合计金额超过九千万。不过这事做得小心,是里应外合用了别人的账号分散投资。如果靠不是举报,很难抓出来。
杜秋问道:“那是谁举报的?只靠黄芃,做不到这种事。”
杜守拙哼哼笑了两声,道:“那你就要问你的表弟了。”
夏文卿笑着一耸肩,依旧专心致志吃他的包子,“这个肉包是厨房自己做的吗?好吃。”
更多的细节杜秋是隔了一天才问清楚。这次的举报人就是黄芃和夏文卿。他们的口供很统一。夏文卿之前在饭局上聊起容达以资抵债的消息。朱明思很感兴趣,穷追猛打,套出不少细节。他本也没放在心上。
不料朱明思回家后来神神秘秘的,还向父母索要证件开户。黄芃本就因离婚的事对他有怨恨,再加上夏文卿上门来劝她接受条件。她就和盘托出,猜朱明思是从他嘴里套出话来,做内幕交易。夏文卿原本不信。但轻者自清,此时事关重大,他就跟着黄芃去证监局举报。
这一查,确有其事。虽然朱明思反咬一口,称是夏文卿主动提供证据,唆使他犯罪。但这一说法毫无逻辑,又无人证物证,丝毫站不住脚。
他的罪倒是定死了。一旦荣达以资抵债的消息公布,就是重大利好,预计他们这笔交易能获利五百万以上。这次内幕信息交易金额巨大,情节严重,行政罚款是少不了的,但人已经移交法院,预计是要判刑。
荣达顾及杜守拙面子,犹豫该不该把事情闹大。杜守拙道:“公事公办就好。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平时也不把他当一回事,是我吃过几顿饭,就真以为沾亲带故了。”
他父母找上门来,杜守拙并不正眼看他们,只冷冷道:“他发疯了,你们也发疯了?”这下朱明思的棺材板就盖严实了。律师也去过几次看守所,劝他不要再反咬别人,积极认罪,争取轻判。
朱明思刚认罪,黄芃立刻带走孩子回娘家,起诉至法院,走诉讼离婚流程。反正已经撕破脸了,她知道公婆也顾不上这头了。
至此,朱明思再不会有翻盘的机会。这一局做的干净利落,刀刀见血。杜秋冷艳旁观,感叹夏文卿手段老练狠辣,当真是变了一个人。
不过她更疑惑的是父亲的态度,按理说他老谋深算,不至于看不出夏文卿的把戏。但几天他对他依旧全无芥蒂,照例结伴在花园散步。她先前找人调查过夏文卿在美国的近况,现在也有了结果。他任职的艺术基金早就风光不再,背后的金主今年破了产,一庄园的收藏都拿去佳士德拍卖了。他说的休假不过是个借口,这次既然回来了,显然就不准备走了。
兴许这又是父亲的一次试探。上次闹得不欢而散后,他也没再提叶春彦的事,只当没见过这人。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和父亲摊牌,他倒在晚饭后把她叫去了花园散步。他直截了当道:“朱明思那件事,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杜秋点头,字斟句酌道:“我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朱明思虽然混蛋,但也不像是胆子有这么大的人。”
“胆子不大,也闯了这么大的祸。胆子大的话,我看他要杀人了。”杜守拙斜她一眼,道:“你是要说这件事是你表弟在背后撺掇的吧。”
“我是有这个猜测。”
“那你不用猜了,肯定就是他。你当我没看出来啊。不过朱明思本来就是个下作东西,之前和家庭教师搞得不清不楚,我还没和他算这笔账呢。现在他进去了,也清净。反正亲戚也多着,不差他这一个。今年换一家人叫来吃饭就好。”
“可是,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她回想起狄梦云在医院里的眼神,耻辱的热气往脸上烧。
“对啊,我那时候是说亲戚能帮就帮。可你要是不同意,我又能拿你这么样呢?你到底是我女儿。可你既然说算了,那证明这事也不重要了。”原来那又是一场试探。杜秋瞪大了眼睛,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扫了她一眼,背过身去,仔细看茶花的叶子有没有让虫蛀,轻飘飘道:“我是觉得这小子挺下作的,不过你不觉得你也是个怂货吗?他这么下作,你也没拿他怎么样啊。”
“你是我爸,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她说话时已带上了哭腔,咬着嘴唇才不至于哽咽出声。杜守拙回过身来,皱着眉,手上还托着那片叶子,“你怎么又哭了?这才多大点的事啊。”
“我伤害了无辜的人。这件事已经让她家破人亡了。你现在说这只是为了试探我,让我怎么和她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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