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这个人实在是太精明了,连他的反应态度都能算计地如此精确。
江瑢予真是好狠的心,连那一点可怜的回忆都不肯给他留,让他那一点卑怯的少年情怀也彻底稀碎。
沈韫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每走一步都是踩在过去不堪淋漓的回忆之上,直至皇宫尽头,他和江瑢予之间也再没什么可想的了。
江瑢予下了早朝,一直没有再见到沈韫身影,问高福,高福只说世子近几日都没有再来用过膳了,江瑢予一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高福心领神会地:“要不要奴婢告诉世子一声,让他过来?”
江瑢予张了张口,却是轻声一叹,“算了,随他去。”
说完这句兀自举步离开,可不知怎地,越往前行走,他就越觉得心里空荡地厉害,像是有什么事忘了做,丢了一个很紧要很珍重的东西,心里难受酸涩的发紧,心脏都被这股莫名的情绪紧紧攫住了,可他回想了下最近发生的事情,确定算无遗策,便只把这归咎成了胡思乱想,强行镇压下去了。
沈韫请了长假,他平时哪怕是休沐也基本都在当值,严格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式休假,自然很快获得了批准。
终于可以不用上朝了,沈韫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抱着酒坛哂笑一声,轻松一跃登上房顶,坐在上头喝了个酩酊大醉。
魏行看着自家世子这副心如死灰的样子,皱个眉忧愁地不行。事情他也清楚,无非就是陛下不知道打哪里突然整出来个小太子,这事他想想就生气,那个时候陛下明明还和世子——
呸!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渣男!
这种人根本不值得自家单纯的世子为之伤心!
他想归这样想,可心里仍抱有一丝疑窦,万一,假如这万一,是他误会了呢。
毕竟三年前江瑢予既要想办法在太子眼皮子底下成功篡位,又在和自家世子不清不楚的,哪来的机会再和别人乱搞,况且那孩子的生母江瑢予至今咬死了,不肯透露半点消息,万一陛下只是找了个和先帝相似的孩子以做权宜之计呢。
魏行在檐下无奈看了沈韫一眼,不信邪地一闪身去查了。
江瑢予知道沈韫请长假的事情已经是一天之后了,早朝时他克制着没有去看青年,直到第二天才发现这青年压根没来上朝,问过高福后才知道。
彼时的江瑢予正站在紫宸殿前廊上,喂着一只金丝猴,这猴子皮毛光滑,机灵小巧,是下头的人送过来孝敬太子的,太子本该入住东宫,江瑢予顾忌孩子太小,初来陌生环境还不适应,就将人留在了紫宸殿偏殿,闲来也会喂一下他的小猴子。
现在江瑢予就在神思不属地给猴子喂食。
高福眼看那猴子吃饱了连连作揖,而江瑢予根本没注意,还在伸手继续给猴子喂水果,急的额角一跳,忙不迭上前阻止,“陛下不能再喂了,再喂这畜牲就要被撑死了,到时小殿下看不着猴子恐是要哭的。”
江瑢予闻言暼向他,又看了眼猴子,这小东西在笼子里翻着肚皮打嗝,确实撑得不轻。
江瑢予抿了下唇,这才收回手转身回殿。
这几日朝中风平浪静,没什么大事,最大的还是江瑢予洗牌朝堂那事,关于这件事自有季御史统筹三法司善后,他也无心再管。好不容易闲了下来,偶尔逗逗孩子,日子本该惬意快活,可这心里总还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块,动不动就跑了神。
高福跟在江瑢予身边多年,旁观者清,到底没忍住提醒他,“陛下要不要将太子的身世和世子说一声。”
江瑢予默了一瞬,却还是坚持道:“没必要和他提。”
高福不死心:“世子这般信赖陛下,想必不会外传的。”
他没说的是,沈韫不仅不会外传,甚至可能还会很高兴。
江瑢予并非不懂,这件事他先前就想过,青年对他用情至深,可他是皇帝,沈韫和他注定没有可能。
他是绝不可能让人知道他堂堂帝王竟然雌伏人下,自己的命门被拿捏到了沈韫手底,甚至此等密辛还有曝光在天下人眼中的风险,将来有一日恐走到两虎相争惨淡收场的悲凉下场。
可他又迟迟下不了决心去拒绝青年,明知青年对他情愫渐生,于无声夜里珍惜爱柔地亲吻过他的眉眼鬓角,可他只能当做不知。
要他当面拒绝沈韫,看着青年压抑委屈的样子,他实在于心不忍,心疼不已。
现在这样,沈韫自己误会了,已是最好的结果,照这样发展下去,总该会对他死心了吧。
江瑢予沉痛一闭眼,单方面决定斩断这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混乱关系。
等沈韫从这段感情里走出来,那时的他自然能过上一个正常人的生活,而非总为他牵肠挂肚,他当不起。
“父皇!”忽然一声清脆的叫喊,江瑢予蓦然睁眼,循着声音来源处望去,不到他腿高的小太子哒哒跑了过来。
江瑢予转过身,莞尔蹲下,温柔地抱住了这孩子。
记忆里也总有个这么小的孩子常常黏着他,江瑢予记得异常清楚。
那是小时候的沈韫。
小小的稚儿尚不知事就痛失怙恃,可怜得很,又碰巧在街上撞上了他,一抬头,湿漉漉的大眼睛里全是他的倒影,明明委屈地紧,却还下意识抱住了他,抱紧了就不撒手,江瑢予颇为无奈,那时他自身状态也算不得好,刚失去母妃,身子体弱多病,其实是不该惹这么个麻烦的,可这幼儿抱得实在太紧,他也不敢用力挣,怕伤到孩子,也委实没有什么气力,便准备后来叫高福把孩子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