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听闻,湘楚还为你立了碑。缇意,你当真不负父皇期许。”
梁元帝龙颜大悦:“朕说过,若此赈灾要务办得好,当有赏赐。君子一言九鼎,今日朕便兑现承诺。”
到这刻,沈缇意心中仍然很平静,她比谁都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就赏你一次立功的机会,朕记得你出发前说过,我朝内府虚空,朕要你查明亏空缘由,追回欠款,肃清账务,若这一次,你也能让朕满意,父皇就将你加封为归德将军。”
沈缇意目光微顿,归德将军是正三品,她虽然有军功在身,却因为生了女儿身,也没有个正经的军衔。
“是!谢父皇。”
这次封赏的分量显然是十分厚重的,封狼居胥,是她从小梦寐以求的事,也是梁元帝对她的认可。
沈缇意用尽全力,才勉强让自己不要喜形于色。
等她回府发觉周霆与来访时方喜上眉梢,不再压抑激昂的心绪,同周霆与讲了一遍经过。
周霆与听罢,顿生与有荣焉之感,更是加以褒扬,沈缇意自小启蒙时便是他的学生,作为夫子,他很清楚她为今日付出了多少。
而后沈缇意问起来意,周霆与便将那日上朝一事告知:“那日万岁爷当着百官的面问起大皇子的看法,大皇子既想顺着奏折上的话说,又不想抹了帝王颜面,夸你也不是,不夸也不是。这时大皇子难道想不通么?你明明是出于本职办差,为何还要这样犹疑。”
沈缇意为夫子满上茶水,她略一思虑,道:“若知晓他的生平,理解他的做法倒也不难。乾元六年,前国子监司业秘密纠集了若干大皇子党成员,企图趁梁元帝南巡之际,扶大皇子登上皇位,先斩后奏,置梁元帝于上皇之位,结果篡位前夕东窗事发,前司业被处死,满门抄斩。司业一口咬定此事与大皇子无关,是自己利欲熏心,妄图摄政。”
“事后皇上即使没有追究大皇子,面对这样的惨变,梁元帝心中不可能毫无芥蒂,往后大皇子看见梁元帝就像兔子见了狐貍,凡事都必先揣度梁元帝的心思,他会这样说,一点也不奇怪。”
话毕,周霆与长叹道:“但是,这绝非作为一个储君该有的气魄和胸怀,童良一党日日做些挑拨之事,是他拎不清,梁元帝才会觉得失望。”
周霆与说完,看了一眼沈缇意,深觉有违祖训也并无不可,他是看着沈缇意年复一年成长的,知道这孩子雷厉风行,凡事很有主见。
“缇意,先生不曾吝啬对你的栽培,日后遇到什么棘手的难题,只管来问我。”
沈缇意颔首后一转念,“对了先生,我想让你照看一个人,能在湘楚找到他,我便不虚此行。”
“此人有经纬天下之才,我若想收归己用,还需经过先生指点。”
“哦?难得有人让你如此上心,此人是男是女?”周霆与打趣道。
沈缇意正到了适龄出嫁的年纪,还有几日便要行及笄礼。
这是沈缇意头疼的第二件事,涅槃之路才刚跨出一步,决不能断在指婚一事上,前生正是因为梁元帝指婚,才让她彻底绝了再往高处走的念头,许是她又接下内府职务,梁元帝才暂且不做打算。
“改日我命他到先生府上去,先生便知道了。”
“这样神秘啊。”周霆与呵呵一笑,也不再打趣她,他倏地想到什么,正色道:“如今陛下要你追回内府欠款,欠钱的不止是官员,甚至有皇亲国戚,没一个是好相与的,事关重大,明日我再与你详议。”
“对了,袁奉世呢,怎么不见他人影?”
“你一说,我不就来了么。”
沈缇意一偏头,袁奉世就立在上房门外,特意换了身新衣裳,显得人精神矍铄。
她已经习惯了,这两位先生从她小时候开始便要比来比去,今日周霆与登门来访,袁奉世便要将自己收拾一番,绝不甘被比下去。
这两人照例是要叙叙旧的,沈缇意打过招呼便告退,不作打扰。
她神情自若地命人备马,准备去东良山看看那个被她纠缠了一夜又没地说的可怜人。
“今日要教你们的,是进退有度,开战时击牛皮鼓,鸣金收兵意为撤退,令行禁止”
祝续玖边说着,扫视了一圈盘腿而坐的士兵,坐在前排那个大汉候崇脊背挺得尤其直,回京前那一架显然把他打服了,当下正带着一帮小弟听得聚精会神,还整日追着他讨教,怎么苦练都不喊累。
这大半日下来,也到了休憩的时候,祝续玖便令人自行活动。
他自己也想着放松放松,后头的候崇又凑上来细细追问,祝续玖这人不怎么记仇,教训过便是,他问什么就耐心地一一解答。
可惜候崇这次问得不是时候。
祝续玖远在百米开外就看见了走进校场的沈缇意,他嘴上简单回答候崇的问题,便大步流星地走过去,留下候崇一个人悻悻地回去参透。
“公主怎么有空过来?”祝续玖顾自替她栓好马匹。
“一时兴起,便想过来看看,东良校场我从前也是常来的。”沈缇意自打今日起床后,便对祝续玖怀有一种微妙的愧疚,所以才会将自己的想法变为现实,拜托先生为祝续玖指点迷津。
祝续玖以后就是她的人,总不能再像前世那般在几方势力中摸爬滚打,比起单纯的上下级关系,她更倾向于培养出一个心腹。
哪怕她昨夜就已经将这段单纯的关系发展得不单纯了。
这一场乌龙到底是怎么开始的,她这个始作俑者竟还一点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