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舟抬眼看他。眼里的泪其实让他看不清傅向英的脸,但没一会儿对方的手掌便罩了下来,随即粗糙的指腹在抹去他脸上的泪水。
“不管你是为什么和我赌气离婚,我都不会同意,至少不是现在。”冷静过后的傅向英如此说道。
这话本该叫人听得感动,但对于易舟而言好比将他重新扔回了失望的深渊。
他看着忘记了过去那几年的傅向英,好似要将那几年憋在心里的所有委屈喊出来,狠狠推了男人一把,“傅向英,你什么都不明白!”
解离
婚后有那么两年的时间,易舟的生活只围绕着傅向英一人转。
不过家里请了保姆,傅向英工作又忙,说到底他作为一个家庭主夫并没有太多的杂事要做。
可他仍时常处在一种割裂感中。
从他记事起母亲就致力于将他培养成人中龙凤,他虽因天性而没有多大野心,但却有自己的理想以及伴此而生的自尊心。婚姻让他成了一个被囿于家庭的笼中雀。
不是没想过出去工作,但他所热爱的领域有太高的门槛,傅家的人更不想他在那样的圈子里抛头露面,怕他一个稍有不慎拉傅家下水,更怕哪一天他会站在傅向英的对立面。
待在家中的生活琐碎又无聊。
保姆大概也受傅家的指使,跟着他们一样看不起易舟。
饭桌上从来只有傅向英爱吃的菜,没有易舟的。有时易舟就站在保姆的面前,保姆却将他视作空气。她尊称傅向英“少爷”,却从不会用敬称称呼易舟,哪怕是直呼他的名字也不曾有过,总是使个眼色,努一下嘴巴,用没有任何意义的含糊声来代替清晰的言语称呼。
易舟起初还想与她搞好关系,后来意识到自己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便放弃了。
至于家庭外的生活,母亲的事让许多朋友疏远了他。
他的生活自此只剩下了傅向英。
傅向英太忙。
两人那几年说的话还不如床笫间的事多。
有时他会因温存而感到一丝幸福,但那幸福会很快在第二天清晨消散,只余身旁的一片冰凉。
婚后的第二年,易舟觉得自己的精神又开始出现毛病了,但他没和傅向英说。
他会常常以局外人的视角看待自己的身份,即便有再大的情绪起伏——无论开心或悲伤,达到顶峰后的下一秒便迅速褪去,从情绪当中抽离出去,继续面无表情地旁观。
他对周遭世界的感知力也越来越低。
有一回傅向英终于同意带他去参加傅家的家宴,某个同桌的旁支当着傅向英的面说了许多贬低易舟的话,易舟当时正跟另一旁不认识的小孩儿说话,根本没将对方的话听进去。
后来回到家,傅向英见他脸色疲倦却板着张脸,以为他记着席间的话,便安慰他不要多想,又说果然不该带他去赴那样的宴。
可易舟在听完他的话后,脸上却露出了茫然。
他发现自己非但不记得有人在桌上贬损过自己,还根本不记得那人的模样,就好像对方从未在他的世界里存在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