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雨很大,也很冷,比今日这雨有过之而无不及。明明是在盛夏,我却觉得寒冷无比,我的孩子还没有成型便离开了,那曾经是我的念想。”
对于孩子,也对于萧憬琛的。
“但我的确不能看到他受伤还无动于衷,我发现我的心还是会为了他跳动,明明他带给我的伤害那么多,明明我的恋人是阿祁,也只有阿祁能带给我欢笑。”
“阿爹,我该怎么办……”
顾长亭听到儿子这样揪心的一番话,久久无法言语,只能伸臂攀着他单薄的肩膀,“对不起,阿爹从未问过你这些,以为你……我不知该如何宽慰你,但我希望你能万事随心。阿云,拿不住的事情,就随心走吧。”
顾云破涕为笑:“谁说没有宽慰啊,我憋在心里的话,现在不是对您一吐为快了吗。”
顾长亭特有的苍老声音闷着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孩子。
没人看见,躺在顾云腿上的萧憬琛眼角滑落的湿痕。
顾云觉得手里一阵湿意,垂头看了看萧憬琛,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然后又用帕子给男人将汗珠擦了擦……
中午那会儿禁军侍卫已将流民中暗杀太子的犯人揪出,但还是迟了一步,那人当场服毒自尽,信息一下子就断了,身上也只不过是与流民一样的破烂衣裳,半点有用的物件也没有——是个死侍。
对方做的很绝,不论此时暗杀成功与否,都不会留下活口,行事十分缜密。
禁军和暗卫皆无法,只能先等太子醒来再作打算。
万幸的是,在回到东宫后第二日一早,萧憬琛便醒了过来,并且没有怪罪禁军和暗卫的失职,期间余淑妃和余宰相纷纷来看了他,见他身体恢复得不错便放下心来,没坐多久又离开了不打扰他静养。
太子这次受伤醒来变得十分黏顾云,不让宫人伺候,只想要和顾云贴贴,洗澡要和顾云一起,睡觉要和顾云抱着,就连吃饭也要和顾云你一口我一口。
以前不敢逾越雷池半步的太子仗着受伤肆无忌惮起来,不仅要顾云给他穿衣,还要顾云给他喂饭。
顾云前面几日里还能将就给点好脸色有求必应,到萧憬琛伤口结痂后,便直接怼了一句:“你手并没有断,如果你想,我不介意亲手弄断。”
受伤初愈的太子:“……”
:牡丹花下死
对于中一箭就能拥有老婆孩子(孩子先划掉)热炕头的太子来说,没有比这更神仙的日子了。
于是面对这顾云的回怼,萧憬琛决定见好就收,自己拿起调羹喝汤,嘴里还小声嘟囔:“不喂就不喂嘛,我自己吃便是。”
一口汤喝进嘴里,萧憬琛眼睛一亮,“好喝欸!阿云你也尝尝!”话音刚落就顺势舀了一勺喂到顾云嘴边。
顾云正要将手里端着的汤喂进嘴里,见状顿了一下,还是将自己手里的调羹放回碗里,张嘴把萧憬琛喂过来的汤含进嘴里喝掉。
浅色的唇瓣被汤汁润湿,嘴唇微抿,轻轻一吸就将澄澈的汤水吸进嘴里,含咬住的不止是调羹,还有萧憬琛的心。鼻头精致,顺着往上看有一处微微的驼峰,这处倒是多了分男儿气,再往上移到鼻梁,就看到他的眼睛。
此时他眉眼低垂,纤长的微微翘起一点弧度的睫毛、在窗棂投射进来的秋日暖阳里变得有些透明,眼皮缓缓眨动,那睫毛瞬间化作蝉翼扑闪,颤动到太子的心里。
老鸭汤炖得纯香,撇开面上的一层油脂,便露出清靓的汤头来,汤里煨了些酸萝卜和山药,鲜香爽口,风味独特,为了给萧憬琛补身体,还加了虫草并枸杞,喝了不仅口齿生津,身体也暖了起来,在这深秋里最是适合不过。
不过太子似乎没有那么专注于这老鸭汤,他满眼都是顾云。
他的阿云真好看,喝汤的样子好看,吃饭的样子好看,还有睡着时候的样子,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样子……反正怎样都好看!
看着顾云这样顺从地喝了他喂过去的汤,萧憬琛有些细长的眼睛微微一眯,心里暖洋洋的,某种细微的小念头又冒尖儿了。
他不可控制地想到了在回东宫的马车里,顾云对着他义父那段小小的剖白。
对着不知情的人讲自己的痛苦,无疑是伤口撒盐,再剜自己一刀。
虽然当时萧憬琛重伤昏迷,但其实他被抬上马车时便模模糊糊有着意识,被顾云抱在怀里的感觉太过美好,他舍不得,也不敢醒来。
但在那样的情况下,他萧憬琛昏迷不醒的情况下,他的阿云对着自己的义父以一种分享秘密的方式说了出来,把沉重的过去一句带过,还道出了现在他心思的变动,是不是就意味着他还是在乎自己的?
虽然听得不是很真切,但也给了萧憬琛动力,他决定乘胜追击,在这段时间里一举中第,把孩子弄出来!
孩子,只要有了孩子,阿云就不会走了!
喂人喝下汤,萧憬琛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专心吃起东西来,用吃饭来掩饰自己内心的龌龊。
一顿饭下来,顾云有一种被猎手盯上的错觉,总觉得萧憬琛看着自己时不怀好意,但他眼刀子甩过去的时候,那人又垂眸认真干饭,莫名的很。
中午用完饭不久,萧憬琛便昏昏沉沉地午睡去了。
虽然他身体底子好,但总归伤口刚结痂,要快些好利索还得要多多休息才行,换了药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顾云坐在靠窗的罗汉榻上,手里拿着一本杂书,却看着萧憬琛的方向愣神。
男人躺在床榻上,雪青色的床幔垂下来柔和了白昼里有些刺眼的光线,也把对方冷峻的面部轮廓都给弱化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