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见到父母的时候,他内心才会掀起轩然大波。
何学过去没有意识到自己内心的脆弱点,现在重新回顾过去,才发现很多事情其实不值得一提。或者可以说,何学自己就像是父母这对少年相识的夫妻虐恋情深的一环,他没见证过他们最相爱的时候,整个童年和少年都贯穿了两方的摩擦、冲突和矛盾。
何学以前还想过为什么他们不能继续和好,甚至有时候会翻书,例如七年之痒,又或者他们其实过去也有自己更相爱的对象,又或者对贫苦又现实的生活充满了失望。
那时候他不敢问。
现在他也不想去理解了。他是家中的黑羊,是牺牲品,是受害者。
如今重回到过去,何学也并没有想过要劝他们干脆离婚,不用考虑自己,不用想着给何学一个完整的家,他们去找他们的幸福。何学不在乎他们过得怎么样,而是思考怎么利用他们现在的弱点去给小何学创造更好的生存环境。
不管父母有没有离婚,两个人都不会愿意为孩子太负责任,离婚后,孩子绝大部分的可能性是要判给母亲的。大部分审判结果都是如此。更别说,因为据何学的记忆来说,两个人工资差不多。
只是母亲因为产假,错失了可以晋升的机会,收入恐怕从此止步不前。
(有段时间,小何学曾经想过是不是因为这样,自己才被母亲讨厌。)
何学如果被判给母亲,那就是让外公外婆两个身体不算健朗的老人带一个四岁小孩子,这对于两个老人来说压力太大了。再来,两个老人家压根不支持何学小小年纪不上学,去下棋,这违背他们老一辈“惟有读书高”的观点。要说动他们反而费时费力。
如此思考过离婚的后果后,何学压根就没有想过何父何母离婚,会带来很多不可控因素。
他们既然是父母,那么就有他们的用途和功能性。
如果当一个敌人出现,我们只是想着如何将它消灭,往往可能会忘记它消失后带来的局势失衡。这就是围棋中最忌讳的短视行为,也就是缺乏全局观。
现在何学能做的计划就是——
如果有人愿意从四岁开始资助何学学棋艺,那么何学既有稳定安全的生活环境,不需要面对时不时精神不稳定的父母,也可以有自由,想什么时候去见外公外婆就去见外公外婆。
经济独立才是最大的精神底气。
世界最小的围棋职业棋手是10岁。也就是说事实上,何学精心练棋,10岁就可以创营收。
陈晗金不求收益,只求培养人才的话,只要小何学能跟过去的自己拿下年纪最小的围棋世界冠军,二度打败阿尔法狗(中间有跨3年时间),满足对方的要求,陈晗金应该是愿意放人的。再不然,陈晗金没有监护权。监护权在何父何母身上,这两人又不管事,所以最后还是何学说什么,就是什么。
当然这部分还是比较理想化,其中的过程还得细细操作。
何学一边下棋和老棋手身上套情报,一边细化所有的策略步骤。
然而在他思索的过程中,对弈和旁观的棋手们也忍不住分神去观察这个陌生的青年,年纪轻轻却有精妙高超的棋艺。即使他们还没有见识过真正的天才,或者什么叫做天花板,但是在他们看来,何学棋路中的沉稳、冷静和细致,都有种远超他们想象的才能。
“你是职业选手吧?没见过你?”老人们忍不住问,“我觉得,在电视上最近拿下锦标赛冠军的张舟文棋手好像都可以比一比了?”
何学被他们的发问打破思绪,尤其是张舟文这个名字。
张老师比他大十八岁。
在何学去棋院的时候,他就在给棋院刚评职业的棋手当训练老师,那会他正当年,本来应该多参加比赛,升段的。无奈比赛收入不如训练老师来得稳定,来得更高,张老师纵然有梦想,却因为负债累累,最后还是选择退居二线。
他结婚回去,就退出编制,去开围棋教室,给业余棋手带队,靠他们的学费和胜局来赚钱。据说收入很可观,可他年纪上来后,也没有年轻的冲劲。和张老师在一起的时候,何学还记得他那会说,他人生最大的遗憾是他教出那么多围棋冠军来,自己却从来没有拿下过世界冠军。
何学摇摇头,“我不能跟他比,他很厉害的。我要是早点和他学习的话,就不用走那么多弯路了。”
他刚说完之后,突然间意识到一件事,他反正已经穿回来了,还有一个月。
若是陈晗金最后看中小何学的天赋和潜力,其实他可以直接让陈晗金请张老师教何学,至少可以教十年。单人私教可比公用教练收费高很多,小何学的学习一向是不需要太费心的,张老师就有更多的时间专注于自己的事业,实现自己的价值和追求。
何学突然觉得,这次交换人生对他来说,意义真的非凡。
他还可以早点让外公外婆接受治疗。
他一定要好好把握现在的时间。
何学发现,现在他有使不完的劲。
时间到了第二天的早上八点,何学还想着继续“偶遇”陈老先生,再摸清他的性格和做事方法。
小何学未来要是交付给他们陈家,肯定是少不了要和他们朝夕相处。如果有能力的话,何学也想要尽可能地未来有机会回馈他们的帮助。
不过在那之前,何学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何学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一开始想象中的那样完全在心里放开何父何母的存在。他能感觉到自己有点紧张,也很想回避,就像是独自一人走在断头台。那把巨大的闸刀悬在自己头上,还没有落在自己脖子上,就已经觉得脖颈处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