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瑢还能不知道魏玄极想干什么吗,想帮他说话,想让他施展才能,在将作监乃至少府寺站稳脚跟。
可是,魏玄极自己还没站稳脚跟呢,不能做这种本末倒置的事。
“仙人无所不知,可是,在我父皇的性格脾气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当然不会采用惹人厌烦的方式去影响我父皇,让他改变主意,而且我父皇也不是那种会被人影响的人。”说到这里,魏玄极顿了顿,开平帝确实不会被其他人影响,可是却常常被大皇子影响,他这话也不尽然对。
“你知道就好,所以,将作监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周元瑢笑着摇摇头。
魏玄极紧抿着嘴唇,没有表态。
翌日,五经博士的经筵上。
四位皇子列座下方,五经博士高居台上,皇上的位置则在五经博士右边,既可以近距离和五经博士讨论经义,也可以俯视下面的皇子们。
自从秋猎结束后,二皇子便获准旁听五经博士的经筵,他从来没有迟到早退过,态度之积极,倒比大皇子还要到位。
只是,二皇子毕竟基础不牢,大皇子病愈之后,重回经筵,两相对比,这一差距就更加明显。
开平帝目光犀利,当然能看得出,大皇子是故意在打压二皇子,二皇子读什么书,他就不问什么书,从旁的书中引经据典,说得二皇子哑口无言,场面非常尴尬。
不过,开平帝是不会阻止自己的儿子们互相竞争的,竞争可以让人更快地进步。
现在看来,事实确实如此,二皇子一改之前的鲁莽无知,有一些时候已经可以对五经博士的提问做出颇有见地的回答,和大皇子的引经据典不同,二皇子会结合一些实际中发生的事,去分析和印证经义,这让开平帝非常惊喜。
今日,五经博士提起《史通》中,十国之乱期间,梁国公违背天理,做了许多恶事,上天降下九罚,令梁国灭国。
这个故事非常有戏剧性,因此,三皇子和四皇子也听得津津有味。
气氛正在融洽之时,五经博士问众皇子有什么想法要谈。
大皇子站起身来,向皇上行礼,向五经博士行礼,而后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将梁国九罚与其他历史事件相结合,互相印证,又介绍了历史上许多经学大家对九罚的释义,展现出扎实的学识功底。
“我认为,天降九罚,是与梁国公的行为一一对应的,而其中最重的惩罚,也就是在井水中出现疫病,喝了的人都会死去,一夜之间,京城里所有的井水都带有那种疫病,这不能不说,一种非常惨烈的天罚。”大皇子感慨了一声,接着,他的目光移向一边面无表情的蓝衣少年,“二弟,听说你近日也在读《史通》,不知道对这一天罚,有什么想法,根据先圣对这一天罚的注释,这可能是暗指梁国公在井水中下毒,毒害他的亲兄弟,这一项罪行。”
大皇子说罢,充满恶意地冲他的二弟一笑,坐了下来。
“确实有这种说法。”五经博士点点头,“没想到大殿下如此博闻强识。”
开平帝微微皱眉:“说这个做什么,没有根据的事。”
他不大喜欢谈论兄弟阋墙之类的事情,总觉得自己儿子们不会干出这样的事,也不想让他们知道太多这样的事。
“嗯,既然皇上这样说,那就……”五经博士整理书卷,准备进入下一节。
正在这时,二皇子魏玄极站了起来。
“父皇,博士。”他也向上面两人行礼,而后转向大皇子,“皇兄既然问我这件事,我确实有一些想法,最近在看《史通》,也在看一些别的书,互相参正,略有所得。”
“哦?”大皇子正巴不得魏玄极多说两句,不管他说什么,只要是关于这个话题,皇上一定都会感到厌烦。
“《伤病论》中说到,疫病通过多种方式传播,有蚊虫叮咬,有空气漂浮,也有水源污染,一般前两种的传播速度,都没有第三种快,所以《史通》中说梁国三天之内,瘟疫通过水井扩散,上至皇亲国戚,下至黎民百姓,没有人能逃得过,这也是符合《伤病论》中关于水井传播的论述是的。”
大皇子一愣,没想到,这个狗屁不通的魏玄极,竟然跟他说起医理来了?
“此乃天罚,当然非同一般!”大皇子不快。
“说下去,这说法倒是有趣。”开平帝饶有兴致地吩咐道。
大皇子见状,吃了个瘪,恼火地看着魏玄极,看这个粗鲁的文盲还能怎么编。
“不过,水井传播疫病,还是比较少见的,一般都出现在乱世,所以被许多史书当成天罚来记录。”魏玄极说道。
“哦?为什么水井传播疫病,多出现在乱世呢?”开平帝问道。
“启禀父皇,这是因为,治世之中,城市治理的比较好,有专人负责道路整修,排水疏通,城市里的垃圾和污水都能及时地排到城外去,不会堆放在城市里,向地下渗透。”魏玄极平铺直叙地介绍道,并没有任何炫耀或刁难的意味,因此,他的话明白晓畅,很容易理解接受,“而在乱世之中,底层百姓的生活苦不堪言,能活下来就不错了,没有人去管城市环境如何,再加上饥饿冻馁,城市里每天都在死人,这些疾病传播的根源,与污浊的环境混合在一起,就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
“与其说,水井传播疫病是天罚,不如说是人祸。”魏玄极总结道。
开平帝轻轻拍了拍座椅的扶手,陷入沉思。
大皇子笑了起来:“你这说法倒是有趣,是在什么稗官野史上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