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展筹备得如何?”出于礼貌和对旧友的关心,有痕轻问。
“前段时间出了些小纰漏,”听有痕问起画展,徐见微眼神一亮,“所幸已妥善解决,不会影响展出。”
“太好了!”有痕真心替他感到高兴。
徐见微一直活在画家父亲的盛名之下,要令世人认可他的艺术才华,需付出比常人多得多的努力,才不至于教人说虎父犬子。
如今他留学归来,由林遂韬引他亮相浦江画坛,画坛就这么大点地方,曾师从南派关老弟子后又赴法留学归来,获得收藏家、隆美术馆馆长赏识的年轻画家所举办的画展,无疑是为近年来隐隐有故步自封之势的画坛注入一股新鲜血液,也奠定了他在国内画坛的。
徐见微读懂有痕表情。
当年分手时所余那些怨气,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有他的理想,她又何尝没有她的坚持?
他有什么资格和立场责备陆有痕不愿意同他走?
“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办画展?到时一定要请我!”
徐见微与几个大学时的同学还有联系,这些年偶尔自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听到有痕的消息,回国一个多月时间,也在与同学小聚时,从他们口中知晓更多关于有痕的往事。
知道她毕业后没有走参赛办展开个人工作室创作商业作品的道路,也没有从事绘画教育工作,而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加入了拍卖行。
她的选择令徐见微不解。
有痕明明那么热爱绘画,为师从牧老学画,甚至在他以分手相挟逼她和他走时,宁可选择分手。毕业以后,却选择了同绘画无关的工作。
“等我觉得自己的作品无愧于老师之名时。”有痕认认真真回答徐见微的疑问。
她的表情如此认真,认真得如同徐见微记忆深处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兴之所至,想趁美术兴趣班课间休息叫有痕出来吃冰淇淋,透过晶亮玻璃窗望见她俯身握着一个小女孩的手,教她在纸上涂抹时,那抹专注认真。
徐见微倏然微笑,“我很期待那一天。”
倏尔初夏青精饭(中)
有痕返回同事们中间,夏琳连一刻都不能忍,扒住有痕手腕,“速速交代!刚才那帅哥是谁?同你什么关系?可有女朋友?”
有痕见整桌人或明或暗都支棱起耳朵,失笑,“是我大学同学,此间老板是他未婚妻。”
夏琳同两个女同事发出失望的叹息,丹尼尔则松了一口气似的。
七点半时,咖啡酒吧内设的开放式表演台上,乐队奏响前奏。
如水的钢琴伴奏响起,棕发碧眼女郎站在话筒后,灯光从她身后打来,勾勒出窈窕剪影,清澈的歌声随之响起:
hélène(伊莲)
jeappellehélène(我的名字叫伊莲)
jesuisunefille(我是一个女孩)
lesautres(就像其他女孩一样)
……
咖啡酒吧内的人声渐渐平息,人们或坐或站,聆听这管清泉似的女声,低吟浅唱一个叫伊莲的女孩。
路人经过,纷纷驻足,时间仿佛为之停顿。
一曲终了,酒吧内爆发出一阵热烈掌声,女郎轻盈地从台上跃下,跳入一旁等候的男友怀中,搂住他颈项,旁若无人地亲吻。
有痕收回视线,起身向在座同事们告辞,“回去还有功课要做。”
众人挽留不成,纷纷叮嘱她路上开车注意安全。
鲍小兰借口上洗手间,偕有痕一道起身向外走。
“见故人与未婚妻卿卿我我,心里不是滋味?”她凑近了有痕,语气里带着一丝看透偏要说破的刻薄。
有痕微笑,并不搭茬。
鲍小兰大抵喝多了,呼吸间夹着一股酒气,“没关系,至少丹尼尔的全副心思都在你身上。”
她不等有痕反应,回眸瞥一眼露台方向,“不过你也别得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可别当他对你一见倾心。他啊——”
鲍小兰嗤笑,“他野心大着呢,陆有痕你可长点心,防备着他一点罢!”
公司上下谁不晓得鉴定评估部新来的丹尼尔对书画专家吴先生分外热情?大抵只有陆有痕这小白兔觉得他是初来乍到想拉近同事之间的关系。
她绘着火凤凰美甲的手在有痕脸上捏了一把,洒落一串笑声,与有痕在连接室内外的马赛克小道上分道扬镳。
有痕摸摸面颊,觉出一丝疼来,鲍小兰下手真是没轻没重。
至于丹尼尔——有痕走出咖啡酒吧,将热闹喧嚣抛在身后——他表达善意也好,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也罢,她并不在意。
周六有痕起得绝早,起床先去厨房烧上一锅水,才去洗漱,等洗漱回来,小奶锅里的水已经开了。
她从冰箱里取一小包鲜切面,拆开放进开水里,拿筷子稍微搅散,便守在燃气灶边上。
开水表面很快浮上一层细白浮沫,充了气似的,迅速膨胀上涌,眼看要溢出锅沿,有痕眼疾手快,拿筹了凉水的碗往锅中倒进半碗,要潽出来的泡沫旋即偃旗息鼓,平静下去。
如此反复三次,有痕将面条从小奶锅里捞出来,盛在漏勺里,以凉开水一冲,滗干水,倒在白瓷盘子中,又自冰箱里拿出一罐熬好的葱油,开了盖子用干净汤匙舀两勺葱油,淋在面上,最后撒一撮白芝麻同香菜抹拌匀,一股葱油拌面特有的香气混合着芫荽的清香,在不大的厨房里蔓延开来。
楼下邻居也起来了,老头子招呼老太婆快点出门,好去附近大型超市排队抢购早市限购的低价鸡蛋同猪肉,隔壁门洞的琴童老清老早已开始练琴,琴声叮叮咚咚扰人清梦,但左邻右舍均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