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知闻楼是长宁公主的产业,她喜欢用女人也是预料之中。”一旁立着国子司业孔修齐,他其实没那么在意雕版到底是以谁的字为样,叹了一口气说,“怎么我等没能想到这一头”
赵峤瞥了一眼,心想,谁知道呢。他们又不缺书籍。他正色道:“得将这差事揽过来,儒经不自国子监出,传出去就是个笑话了。”
孔修齐:“圣人出京了,如今公主监国呢,她会许我们插手吗”
赵峤笑了笑,自信道:“长宁公主性情聪颖,天纵柔和,我等若晓之以理,她定不会拒绝。”
自知闻楼开始卖刻印的“九经”后,长安城中议论的声音可不少。其中大部分人虽然看不惯上头写着的小娘子的名号,可比之过往,家中负担减轻了很多,算是得利者,也就闭上了嘴。可那因此失了行当的以及不差钱的老迂腐就不一样了,吹胡子瞪眼地说风气大坏。他们倒是不敢指着公主府说事,便将一切都怪罪到了裴锦娘一行人的头上。
小娘子们出个门没少被人指指点点,可她们并没有因此垂头丧气,反而是精神大好。她们坐得端行得正,可没有什么地方好指摘的,又有活计在身,懒得跟那群昏聩无知的蠢材纠缠。长宁听说了这事情有些不放心,命府上的人暗中帮衬着,省得起了什么坏事来。
街巷间流言起,长孙微云不会去堵那些人的嘴,而是命人在坊间宣扬一些正面向上的消息。这是一件利于士子们的好事,但凡有点脑子的都能看明白,有异样的声音无非就是为了自身利益。除了解决四面的流言,还有一件事情等待着长孙微云去处理。
转头睨着斜靠在榻上的长宁,长孙微云轻声问:“国子监那边,您真的不见他们”
长宁笑吟吟地看着长孙微云,挑眉道:“怎么想见我被他们拿捏啊”顿了顿,她又说,“昔年赵祭酒替我讲过学,有那么点师生情谊在,我不好出面推拒了。你若是也不想见,那就找个理由拖下去吧。”
长孙微云:“……”她哪能像公主那样任性
两日后,国子祭酒赵峤,国子司业孔修齐一道来长宁公主府了。
长孙微云匆匆出门相迎,并告知两位长宁公主不在府中的消息。赵峤有些犹豫,想着要不要等公主在府上的时候来访,孔修齐则是暗暗地推了赵峤一把。此事要快,要不然“知闻”二字深入人心,国子监想要分走这差事就难了。
“公主送了九经过来,我二人是来此道谢的。”孔修齐挤出了笑脸,虽然看着长孙微云这么个公主府长史很是别扭,然而这是圣人亲定下的,轮不到他们来说什么。他与赵峤大部分时候都在国子监,沉浸于文章事,很少跟人往来打交道。起了将事情揽到国子监的念头,可真到了那时候,又不知道如何言说了。
长孙微云将人迎入厅中,命人奉茶准备茶点伺候,说了一番闲话后,她才笑道:“祭酒与司业都是掌邦国儒学事,不知如何看待刻本九经”
孔修齐摸着茶盏,笑说道:“比卷轴方便多了。手抄费时费力,刻本不然,其要价降低,那些因家资不足的人也有机会识字向学了。”
赵峤皱了皱眉,说:“只是不知为何,公主不来请国子监的儒生抄写底本而是费了不少财帛向外求不是老夫夸口,国子监中还是有学子写得一手好字的。”他与梁国公是同辈,又是从三品的要员,见着长孙微云,语气不由得严厉沉重了起来。
“岂敢劳烦诸博士,学生,耽误他们的课业”长孙微云不急不缓道,“裴娘子她们清闲,一人抄写一部经,一日能写近万字呢。”
赵峤哑然,他总不能说若是得了令,一切都可以往边上放一放吧他清了清嗓子,又摇头说:“不妥当。”
长孙微云忙恭谨地问:“不知有何不妥”
赵峤道:“读书人要想参加贡举,得遍览九经,几个小娘子涉进来算什么事儿”
这番话是说得很没有依据的,完全是赵峤个人情感在作祟。长孙微云不听他的,只问道:“是刻本有什么错漏吗”
赵峤瞪了长孙微云一眼,很是不高兴。他跟孔修齐之所以晚了两天来,也是因翻看“九经”。他们想着要是能找出一些错处,就能名正言顺地揽事儿,哪知道对方仔细得很。就连赵峤,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版本很妙。
孔修齐觑着赵峤的脸色,心中暗叹。他望向了长孙微云,正色道:“邦国儒学训导本是我国子监的事情,过往皆以国子监所出为正本,如今也当遵从旧例才是。”国子监刻印经文,本名正言顺之事,除了“九经”,《论语》《尔雅》等书,也当由国子监中出。
长孙微云笑道:“自当如此。先前公主也提了几句,说怎么不见国子监开始刻板呢。”
孔修齐:“……”书籍国子监中是有的,可抄写底本以及刻印就是一件费时又费钱的事情,最重要的是,长安附近有名的雕刻匠人都被长宁公主请到了印刷坊去了,他们一时半会儿雇佣不到人。按照他们的计划,是直接以国子监的名义接手长宁公主名下的印刷坊。他叹了一口气,说,“国子监的情况,大家也知道,并无余力刻一板新的。”
长孙微云说:“此事当与户部度支司商议才是。”她其实也看穿了国子监的心思,若是从公主这边将印刷坊揽走,可一切都归于国子监所有。但若是经由尚书省某司上奏抄就不一样了,要经过中书,门下二省,文书来来回回的,最后就算以国子监名义建了印刷坊,最后所得归谁就很难说清了。退一步说,所有都归国子监了,那等到度支司做预算的事情,留给国子监的款项肯定是一削再削,想要从中谋取私利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