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棂一直都知道吴峫想法很多。
从吴省楼下那一次眼神对视擦肩而过的瞬间就有过预感。
这样的感觉在之后无数次的同行中一遍遍的被证实。
小狗崽子或许是知道自己又菜又拖油瓶,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不涉及自己的专业领域和知识范畴,他很少说话表态,就算是问问题也不会刨根究底,深谙适可而止的道理。
但架不住他表情管理过分差劲,总是无意识的将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全都写在脸上,
那些变来变去的表情,很大程度上都反应着他内心的不着四六。
只是下了墓,那些同行者在阴暗的地底、狭窄的通道、五花八门的机关、眼花缭乱的未知生物中,不是在逃命,就是在逃命的路上,谁有那闲情逸致去盯着一个刚入行的青头是个什么样的表情和心理状态。
就是死了,也不见得那些人的眉毛会为他多动一下。
但,除了张起棂。
一开始,他只是抱着这个脆弱的拖油瓶现在不能死的心态,有意无意的扫视吴峫所在的位置排除潜在危险。
只是时间长了,不知怎么的,他竟然能在这张清秀的脸上咂摸出几分其他意味来。
比如,
他脸上带着礼貌地笑容,眼睛却不自觉的游移,像个苍蝇一样飞来飞去就是不往人身上落得时候,绝对又是在心里编排人了。
张秃子曾是受害者之一。
又比如,
他满脸堆笑,表现的过分热情和乖巧,其实是在心里问候别人的亲戚。
可怜的陈皮。
又比如,
他质疑什么,如果无关紧要他不会开口,而是会下意识微微扬起眉,又迅移开眼,不叫人看见他脸上的表情。
再比如,
他看起来脾气很好,不说话的时候就像个文弱书生,哪怕再生气也压着性子不去做过激行为,但其实真要计较起某些事,他比所有自称刚猛的汉子都有血性。
张起棂一直都知道这些,也明白他这些心理活动产生的真正原因。
吴峫会害怕,害怕的东西很多,怕粽子,怕禁婆,怕尸鳖,怕机关,怕死,怕别人死,怕张起棂死,怕胖子死,怕三叔死,还有很多很多的害怕。
他不算胆大,只是他只没法逃避,也不允许自己逃避,
于是危险降临之时,他的潜意识会将所有的惊慌恐惧转化为另一种让他能够接受、能够不那么痛苦的坦然情绪。
大张哥从前很喜欢看他那些细微的表情,两幅面孔转换的那叫一个天衣无缝,鲜活灵动又有趣。
他能轻易地看穿小三爷虚假面具下的真实想法,并为之无语或好笑。
只是这种看穿,仅仅维持到了十年之前。
张家族长从青铜门出来,站到吴峫面前与他对视,看着他满脸笑容的背上包揽着他往外走,
明明依然是熟悉的人,但那一刻,闷油瓶现自己看不懂吴峫了。
仿佛小三爷的灵魂,沉淀在了某个无法企及的黑暗深渊,穷尽所有也无法窥视他的真容。
太假了,这种看起来里外如一的吴峫。
张起棂愧疚,张起棂心疼,但张起棂不信。
只是他也没想到,证实这种直觉的意外,来的这么猝不及防,而且抓马。
张家族长那天是被吵醒的。
他睡了个午觉,可睡得并不踏实,总有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嗡嗡嗡的,像个蚊子似的碎碎念个不停。
他常年在危险边缘徘徊练就的警惕性并没有迟钝到这种地步,只不过是因为是吴峫,所以没必要。
但这么一搞,也确实睡不了,便躺在树下的摇椅上闭着眼默默地听。
【浙大校草的贴身高手,怎么贴?我倒要看看怎么贴,我曹,这么多字,这得写多少年,什么,十二年了还是个处男????疯了吧,清水文你写那么多风华绝代的配角,死太监我要吃肉啊啊啊啊!不会写肉你写什么小说!叉出去!】
这一连串的尖叫,让闷油瓶下意识捂了捂耳朵,他睁开眼睛,眼底罕见的出现了几分迷茫,哪怕是十年前那种危险的地方,吴峫都没有出过这种声音。
怎么回事,他忍不住侧头朝廊檐下望去,
可一切都很正常,小三爷怕热,穿了条短裤露着白花花的大腿,戴着副金丝眼镜倚在黄花梨的罗圈椅上聚精会神的刷着手机,仿若无事生。
下一刻,许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吴老板转过头来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怎么了,小哥。”
【闷油瓶怎么这么看我,眼神好奇怪,不会是现我偷偷看狗血小说了吧,这我他妈被胖子知道了还不得社会性死亡!不对啊,我又什么都没做,我心虚什么,不盗墓还不许人有点小爱好了。】
张起棂眨了眨眼睛,没张嘴,但确实有源源不断的声音,有那么一刹那,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是不是又被天授了,亦或者是在梦里?还是出现了幻觉。
但马上,又一一被他否定。
转瞬之间,他只是摇了摇头,重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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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只是看看,吓死我了。睡吧,这里很安全,我会保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