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琰当真是心细如发。
当日只从水贼尸体的掌心老茧位置,就断明那贼人是出身军中,他本不信,哪知顺着查下去倒是愈发触目惊心。
平州赋税水深实难揣测。
所以苏家是怎么回事,如今谁都说不好。
“这么个滑不溜手的性子,你给他画这种饼,也不知他愿不愿意伸长脖子来吃。”萧缙忍不住感叹,崔琰这人真的没什么底线,竟连自己的婚事也拿来做饵。
其实他说话滴水不漏,只用言外之意将那苏望津勾一勾,便将人挑拨的心思浮动。
说句不好听的,简直像风月场的小倌。
“事从权宜罢了,”
崔琰皱眉,心间不禁燥意涌动。
北戎虎视眈眈,粮草偏偏告急,大永为世家蛀蚀多年,已显颓靡之态。
年税一事自然是如何快,便如何来。
到底都是小节。
将那邸报揣在怀中,萧缙笑侃他一句,“我倒要看看到时候人家当真要和你结亲,家里那个伤心你怎么办。”
崔琰这年纪轻轻的一品国公,对着四品文官家的女儿透出结亲的意思,换谁都要掂量掂量。
笔尖一顿,崔琰眼皮都不抬一下,只冷声道,“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笔尖在纸上晕出圆圆一滴墨,沿着纸张稀碎的文理散出脉络。
崔琰竟忍不住出神。
如果她知道了,会在意吗?
从前她会伤心,也会为了他惶恐着接受。
如今……
崔琰眼前浮现出昨夜她脸蛋上毫无波澜的漠然,和杏眼中飘忽的空洞。
他自己也不知道。
实则他既盼着她吃醋,又恐她知道了却不吃醋。
在世二十三年,此番竟因着这么件事,患得患失的狼狈。
她心里还是有他的,她会伤心。
所以她不应该知道这件事。
这般无聊的设想,他根本不想知道答案。
“若是苏家没牵扯呢?”
萧缙见他走神,敲敲桌子,“要我说,那苏二既无令名又无家世,没胆子生妒欺辱不了你那宝贝疙瘩,且圣人安心,不如你假戏真做,放在家中管管你的日常起居,打理庶务产业倒也——”
“我是缺管家嬷嬷,还是缺账房先生?”
崔琰忍不住皱眉,出言讽他,“若是卢三娘家中不出事,情投意合做你的正头王妃,你将后宅都给她管倒也没什么,随便一个女子,你倒是愿意把身家性命、机要事宜都交给她?”
“自然不会。”
萧缙不假思索。
“奴才身契性命握在手里,才算是安全,”
崔琰将笔搁在笔洗中一泡,朱砂便在水中析出一汪血红。旁人的事他管不到,但于他来说,朝堂弄权本就是刀口舔血,要么是立场一致的盟友,要么是他能完全握在手里的,否则都不安全。
自前次卢三娘查出身孕,萧缙便连身边一应事务都交于她打理。
卢三娘瞧着软和,实则烈性,萧缙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这两个人自小便好一时歹一时,还不知要闹出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