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纤颇有些不自在,两只脚局促不安地互相摩挲。因为那贵公子转过来之后就没再转过去,而是与她相对而坐,但对方可是跪坐!相当于直接跪在自己身前了,这么一来就挺让人坐立难安的。
白涉身量高,跪坐时恰好能与坐在圆凳上的许纤视线平齐。
可他偏偏不看许纤的眼睛,而是低着头,垂着眼帘。
好在对方很快就抬起头来——阿青给许纤奉了一杯茶,但他与许纤隔着一个案几,到底有些距离,加之外头风雨又大,便由白涉转而递给许纤。
白涉将那杯茶捧到她面前,姿态矜贵优雅,一举一动俱都透露着世家贵公子的气质。
声音也如珠玉沉水,“请用。”
许纤低头接过,小声道谢。
接过茶时不小心碰到了白涉的手指,果然冰冷,冻得许纤一激灵,不由有些羡慕,夏天的时候他应该都不会出汗,许纤最怕热,太阳一晒就蔫巴。
茶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船便靠了岸,许纤可算松了口气,告辞道谢之后便要下船,只是没想到外头雨并未停歇。
阿青出声挽留,“不如就在这船中再坐一会儿,待雨停了再走。”
许纤哪里还敢再坐,将鹤氅脱下,掀了帘子就要走,“我还是不叨扰了,这里离着我家不远,快些走也淋不到太多的。”
“那小姐拿了这把伞去。”
说着,阿青笑眯眯地递给她一把油纸伞,“只是这把伞是我家主人惯用之物,小姐可要记得还来。”
外头风雨确实大,而且许纤穿得实在轻薄,被雨一浇就贴在身上了,实在需要点东西稍微遮一遮。
“多谢,不知公子家住何处?”
阿青:“箭桥双茶坊,白府。”
这个地方听着也有点耳熟,但许纤着急走,也就没多想。
瞧着前方许纤的身影,白涉起身便要跟上。
青蛇失笑,“就盯得这么紧?她姐姐家离这里属实不远,不过三刻钟便到。”
没了许纤在,他也就随意得多,不再跪坐,连人形都不再维持,变成了半人半蛇的模样,慵懒地靠着凭几,一只手撑着头。
“她一个姑娘独自行路,总得多看顾些。”
“方才人家在的时候,你寡言少语的,也不同她说句话,现在又这么上心做什么?她又看不到。”
白涉:“这些事情又不是做给她看的,何况,我也不知该与她说些什么。”
青蛇不怀好意地笑,“那你就一直盯着人家的脚瞧?虽隔着一层衣物,吓到她可怎么办。”
“要不是我机灵,让你给她递了那杯茶,她就要察觉到了,到时若是她认定了你是个登徒子,厌了你,可如何是好?何至于如此,见一面就好似要把人拆吃入腹一般,还是徐徐图之得好。”
“我不知该看哪里。”
只是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好低头看地上。
白涉不欲再说,正要跟上许纤,却见一只雀儿冒雨急匆匆滚到了船篷里,“大王!不好了!有个修士打上门来了,已经捉了四五个小妖精去!”
妖怪最是弱肉强食。
自从白涉这只大妖在杭州落脚的时候,顺带肃清了那些无法无天害人命的坏妖怪之后,剩下的那些小妖怪就自地把他当成了这块儿山头的大王,一有什么大小纷争便要去请白涉决断。
只是……修士?这还是头一回见。
修士也有邪修,白涉之所以一直在杭州守着许纤,也是因为给她服下的那些灵丹妙药已经融入她的血肉,那些丹药,于凡人只是延年益寿,于妖怪与修士而言,那增长的可就是修为了。
而修士自然有的是法子将药从一个凡人身上提炼出来。
也不知这修士是专程捉妖,还是就冲着许纤来的。
白涉心下百转千回,面上仍丝毫不动,嘱咐青蛇送许纤回去之后便跟着那雀儿去了。
青蛇应是应下了,只是他最讨厌鳞片被淋湿,思考了一会,便敲了敲尾巴,唤出一胖一瘦两条小黑蛇,转头将这差事外包了出去,“将许纤送回家。”
想了想,又叮嘱道,“多少装个人样儿,别吓着她。”
许纤撑着伞,沿着路边人家屋檐下走,来到这个朝代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出门,还有些记不清路,加上雨势大,看不清前方,竟真迷了路。
看着一条条巷子都长得一样,许纤有心找个人问一问,只是这么大的风雨,街上哪有行人。
反倒是天色愈暗,许纤老觉得身后有人跟着似的,她走得快,身后那身影便也快,她走得慢,身后那身影也跟着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