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代锦则伏趴在地上,久久未动,就连身上的气息看起来似乎也静止了,整个人像是一具被榨干的尸体。
杨咏晴没有惊动任何人,她拿过早已熄灭的火盆,将纸点燃放进去,又取来三柱香,点燃,插在灵前的香炉上。
火苗窜动,香雾缭绕,冰冷的草棚总算有了一丝温热的气息,杨咏晴望着照片上的代佳炜,他眉眼间依然是熟悉的样子。
她想起新婚第一天清晨醒来,望着代佳炜熟睡的容颜,自己用手指一笔一划虚虚勾勒他的轮廓,也曾在后来无数个黎明,做过同样的事情;
她想起两人曾一起吃烤花生,吃得满脸黑乎乎,然后互相打趣、嬉笑玩闹;
她想起两人抵死缠绵的黑夜里,代佳炜布满汗水的脸以及他动情炽热的双眸;
她想起两人得知有孕后的欣喜,以及每天对着肚里孩子说话时的温情;
……
明明这些事情就发生在不久前,明明他们过得是如此幸福,明明她能感受到代佳炜的情意,可为何,为何他们最终却是阴阳两隔??!
杨咏晴头痛欲裂,她想不明白,她真的不知道为何命运会如此捉弄人?
前一刻还幸福相依,下一刻便要生离死别。
遇故友
命啊,运啊,老天爷啊,为何偏偏如此折磨人??
杨咏晴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被老天如此玩弄,不甘心到手的幸福被肆意撕碎,于是她愤然起身,来到棺材前,用力推开上面的盖板。
她想要叫醒代佳炜,想让他活生生地站起来,想要他跟自己说,一切都没发生,这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梦醒了,他们仍然是一对恩爱幸福的夫妻,憧憬着孩子的降生。
棺木是新伐的树制成的,厚重潮湿,杨咏晴费劲力气也只能推开一点缝隙。
摩擦的异常声响终于惊动了代锦,她甫一抬头,待看清面前的人时,愣了一下,然后迅速起身,跑到杨咏晴面前,抱住痛哭:“啊,晴妹,是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我就知道你会来,呜呜呜……”
然而杨咏晴并不理会她,仍然执着地推开棺材盖板,这时代锦才明白她的意图,忙用手摁住棺材:“晴妹,你是要干什么啊?大炜,他,他走了,咱们别再折腾他了,让他好好地、安安心心地走吧……”
“不,他没有死!他,他只是睡着了,我要叫他起床,我要他和我说‘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要他好好活着……”
“我比你更不愿接受他已经不在的事实,可我是眼睁睁看他断了气。他走了,再也回不来了,回不来了啊!”
代锦抓住杨咏晴的胳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继而开始嚎啕痛哭。
可她的嗓子早已承受不住,变得嘶哑发肿,她只能像只受伤的母狮,发出嘈杂难听的哽咽声。
杨咏晴愣怔怔地,像是被代锦的话砸得当头一棒,随后她缓缓地开口:“我想……看他一眼……看一眼,一眼……”
面对如此深情的女子,代锦无法再拒绝,她同杨咏晴一起,拼劲力气,缓缓推开棺材盖板。
里面代佳炜穿上洁白的衬衫,头发梳得整齐,面容安静,俨然睡熟了一般。
“骗人,骗人,”
杨咏晴忽然又哭又笑,拉过代锦的肩膀让她往里看,“大姐,你瞧,佳炜没有死,没有死!他明明就是睡着了,睡着了呀!佳炜,你快起来,快起来,我们回家,回家!”
说着就要上手来拉,代锦张开双臂拼死护住棺材,看见杨咏晴这样近乎疯癫的样子,她哭得更大声了。
“你醒醒,醒一醒,大炜他已经走了,死了,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不,你说谎,他没有死,没有!他只是睡着了,睡着了,他一会儿就醒,一会儿就醒。你是他大姐,你不能诅咒他,不能!!”
杨咏晴手指代锦,怒目圆睁,脚步踉跄,这时杨家父母老两口赶到,夫妻两个一左一右拉住女儿,要把她带回家去。
奈何杨咏晴力气出奇地大,非要挣脱钳制,正当众人争执不下时,杨咏晴忽然感觉肚子疼痛,紧接着□□一股热流涌出。
她低头一看,腿上鲜血淋漓,顿时眼前一黑,再次晕倒。
也不知昏昏沉沉了多久,醒来后杨咏晴发现自己仍躺在自己的茅草小屋里。
母亲坐在床边垂泪,杨咏晴愕然想起了晕倒前那一片赤目的血红色,忙抚上肚子,那里已空空如也。
“妮儿,不要伤心,这是个懂事心疼娘的娃,他知道留下来,妈妈会很难,所以,他自己走了。你不要难过,不要难过……”
虽是如此说,可杨母自己先捂面痛哭起来。
杨咏晴双眼瞪大,双手紧紧抓住被子,像是要把那被子扣进自己的血肉里,接着,她狠狠捶打自己,被杨母一把搂住:“妮儿啊,你这是要痛死娘啊,痛死娘啊……”
杨父蹲在角落里,双手抱头,一个劲儿地唉声叹气。
小小一间屋子里,痛苦的气息弥漫各个角落。
冷静下来后,杨咏晴将头埋进被子里,杨母絮絮叨叨说起代佳炜下葬的情形,他是外村人,正值青年,且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死去,极为不详。
杨庄村人不仅不同意他进村,而且连送葬的人都没有,除了代锦和一双儿子,就只有几个花钱请来抬棺的人,很是凄凉。
在本村地界边缘,村里勉强批了一处荒地,当做代佳炜的坟地。
“时至今日,一切已尘埃落地,妮儿,忘了吧,忘了这一切,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现在梦醒了,你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