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历年,春。
龙华国,东南水岸,波波村。
一声清脆的啼哭声响起。
“娃儿他爹,生啦,生啦!”
接生婆高兴地从屋子里跑出来,手上的血水还没擦干净。
常年被风吹日晒的黝黑男人总算舒展了眉头。
他伸长脖子,朝黑黢黢的屋子里探头:“男的女的。”
“唉呀,是个男娃,”接生婆转身从小床上抱起一个巴掌大的小娃儿,拿给男人看,“要不是我还给你看哩?”
男人看着黄布子里裹的孩子,小小的,瘦瘦的,浑身粉嫩嫩,光溜溜的,像个小耗子。
“好,好。”
男人脸上的皱子都展开了,他老张家总算是有后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接生婆又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回去,跟男人念叨:“赶紧进去看看吧,张嫂一直喊你呢。”
男人听完,径直朝屋子里边儿走,路过娃娃的床位,特意屏住呼吸,放慢了脚步。
“……俺生了个男娃娃。”躺在床上的女人虚弱地喃喃道。
“我知道,我看见了。”
男人将粗糙的手搭在女人纤细的胳膊上,轻轻揉搓。
女人干巴的眼角滑下一颗泪珠。
“你歇着,我去买块儿骨头,给你熬大骨头汤。”男人说。
“别买了,我不喝。今天不出海吗?”
“不出去,你生娃我咋能出去。”
屋外传来阵阵海浪声,一下一下敲击着礁石。
涨潮了。
微光透进狭小的窗子,钻进咸湿咸湿的海风。
海风吹皱两人的脸,吹出满满的皱纹。
女人抬眼看向屋顶腐朽不堪的木梁,呆呆地说:“等它长大了,我们就在梁上挂一根绳子,牵个木篮子,里面铺上垫子,带黄花的……”
然而,还没等女人继续说下去。
本就微弱的鼻息,开始渐渐消散。
粉耗子又开始哭了。
大年历年,夏。
小耗子长成了一个小伙子。
波波村谁都知道,张家的那个娃,聪明伶俐,虽然年纪轻轻,却已经能帮着家里操持生计,出海捕鱼,分担家计。
他懂得观察海水的颜色,预测鱼群的动向,手中的渔网总是满载而归。
村民们对他的称赞不绝于耳,都说他继承了父亲的好水性。
“小海哥,今天又整到什么好货啦?”
村里的孩子们总是喜欢跟在他后面,好奇地望着他手里提着的新鲜海货。
小伙儿笑着抬起手中的篓子,露出几尾闪着银光的鱼儿。
“今天运气不错,捉到了好几条肥美的海鱼,待会儿给你们分一些。”
孩子们听罢,眼睛都亮了起来,欢喜地围绕着他。
叽叽喳喳的。
好生热闹。
小伙儿被村子里的人念作海哥儿。
海哥儿不仅在海上的技艺群,在村里的口碑也极好。
他手中的鱼篓沉甸甸的。
比起男人十年前的水平,只高不低。
多年时间过去,小破房原本已经破旧的木梁更加腐朽,海风刻在墙上的痕迹也更深了。
“今年的船网,都换了三茬了。”
男人的腿脚已经不允许他继续出海,每天只能干巴巴地躲在小房子里,透过吱呀作响的半扇木门,望着海边的白浪呆。
海哥儿放下背篓,蹲下身,掠过男人空落落的左裤腿,按摩着右边萎缩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