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身为君王也有不敢说出来的话,真是恼人!
踟蹰片刻,她才道:
“你……有没有想过天下其他事呢?有没有想过……我呢?想过深宫里的寡人?想过我们曾经憧憬过的图景?”
郦壬臣心间一动,垂下眼,“臣已不敢去想。”
“不,你一定想过。”
既然鼓足勇气说出了第一句,刘枢心理包袱就没那么重了,虚无缥缈的脸面也不那么要紧了,她忽然笑了,又道:
“最起码,在你握着我手的那一晚,在这间寝殿里,你讲的那些话,都还证明你没有忘记。”
郦壬臣吃惊的抬头,恍然大悟,耳根不由自主地慢慢染上一层红晕,“您……您怎么会……”
原来刘枢是从那一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我都听到了。”刘枢语气很随意的说:“我只是假死加上被施加巫术昏迷过去,又不是真死了。”
“……”
“不过,那都不重要,”刘枢的眼眸深邃的看着她,狭长的凤目里仿佛蕴含着无限的感情:
“无论你是谁,我也不会让你在那一晚出意外,我相信你也不会让我出意外的,我们天生就有默契,是不是?就像今晚,我猜到你会来,你果然来了,你大概也猜到我会等你,所以你进来的毫不犹豫,对不对?”
郦壬臣哑口无言,她简直没想到刘枢如此直接。
刘枢将身前几案移开,朝她招招手,笑道:“坐近些,我还要告诉你个秘密。”
郦壬臣踯躅了一瞬,还是朝她磨磨蹭蹭移了一步,刘枢却不太满意,“再近些。”
郦壬臣又移动一步,坐到了台阶下。谁料刘枢还是不满意,伸手直接朝身侧的位置一指,“坐到这来。”
见郦壬臣不动,刘枢一笑,“怎么?是要寡人下去陪你坐着?”
“……”
今晚两人相认后,刘枢几乎不在郦壬臣跟前称孤道寡,摆君王架子,这会儿说出这句话来,看来是有脾气了,若再不顺着她,后果估计很麻烦。
至于叫刘枢下来坐,那郦壬臣是绝对不敢的。她掂量了一下处境,无可奈何,提起袍角,起身坐到了刘枢身边。
还从来没有人坐到刘枢的身边过。
刘枢心里有些激动,但是她要忍住。她将一盏安神汤塞到郦壬臣手中,让她饮下压压惊,调笑道:“瞧你身板坐的这么直,当年你给我写回信的时候,不会也是这样紧张兮兮吧?”
“那怎么会。”郦壬臣立马反驳,“臣不是那样胆小之人。只是当年还不太懂得天恩难测的道理。”
“天恩难测?”刘枢默默重复了一遍,她想去握住郦壬臣的手,但听到这一句,又缩回来,思索片刻道:“这话没错。但凡事总有例外。”
“现在我来告诉你那个秘密吧。”刘枢凝神看着郦壬臣,“你还记得我说过君王之爱与普通人不同吗?”
“臣记得。”那是刘枢在观星台说的话,郦壬臣慢慢放松下来。
刘枢看向窗外的月亮,春天的夜晚带着湿漉漉的潮气飘进殿内,她缓缓道:
“普通人的喜爱,只想着和对方永远呆在一处便是莫大的幸福了,简简单单,平平淡淡。但君王的喜爱却不能效仿此道,当年是我不懂,终于酿成大祸……”
郦壬臣端详她流露出落寞之色的侧脸,心里也跟着沉下去,“请王上不要这么想,您方才还劝解臣,说一切都不是臣的错,可您为何自己仍想不开呢?”
刘枢回过头来,就看到了一双柔软的眸子,那眸中的温润像春天的雨水,抚平了她的落寞,让人不禁想沉浸其中。
刘枢轻叹一口气,道:“母后说过,君王的一切感情都要与常人不同。这么多年,我一遍一遍去回想当年的事,总是不知所措,不知所为。直到你出现在我的生活中,直到我确定你就是归霁的那一天,我终于明白,君王之爱应该是怎样的。”
她声音不大,却坚定不移,同时轻轻握住了郦壬臣的手,郦壬臣颤了一下,但没有拒绝。
刘枢道:“为王者,如果真的喜爱一个人,与其保护她,不如让她拥有自保的能力,让她做任何想做的事,让她万众瞩目,让她威望非凡,让所有人都不能轻视她、伤害她,包括我自己也不能!”
是了,这便是刘枢爱人的方式了,也是她埋在心底的一个秘密。
“青霁,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做我们想做的事情吧。”刘枢轻轻抚上了那张清秀如画的脸,“从现在开始,我们谁都不必害怕了。”
窗外下起了细雨,润物无声,这话过分的温柔,郦壬臣的湿泪也悄然滑落。
其实就在昨天,她也终于认清了自己,她在这世上并非了无牵挂的,不然也不会踏进这里。
眼前的人一直是她不敢深想的牵挂,只是她没料到,对方也想了自己很多年。
绵绵的细雨从天上飘下,像一串串珍珠一样滴在窗前,月亮被薄薄的云层遮盖,只露出羞怯的一角,刘枢又咳嗽起来。
“王上受寒了,臣为您关上窗户吧。”郦壬臣起身合住了两面的窗子,等她再回来的时候,见刘枢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
她被盯得有点不好意思了,“王上怎么这样看臣?”
“没什么大事,我只是想起了母后。”
刘枢又拉住她柔软的手,继续道:“你看这内殿如此广大,是为了衬托君王的气派才这样规划的,其实一个人哪里需要住这么大的屋子?你再看这龙床如此宽敞,用料如此奢侈,也是为了凸显君王的高贵才这样建造的,其实一个人睡觉哪里需要这么大的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