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渝郑重的站起来,举起右手敬了个标准的警礼:“我愿意。”
罗千帆摆摆手,示意陈渝坐下。
“我知道你们平日里怎么调侃狱警。什么五等警察劳改队,坐在田边打瞌睡。服务就是饿不死,管理就是跑不掉。什么罪犯有期徒刑,狱警无期徒刑,对不对?”
“其实这些都是误解,从这么多年对监狱的研究来看,在我心里,监狱警察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人类灵魂改造师。”
接下来的三年陈渝过的忙碌充实,对劳动改造,心理矫治,狱内侦察等课题都展开了研究。导师罗千帆治学严谨,从实验到研究必须亲自获得第一手数据,陈渝的业务水平突飞猛进。
想起恩师,陈渝眼眶湿润了,当年在法制史课上,她问过罗千帆古代的“囹圄”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没想到今日竟然能亲自体验一把古代罪犯的入狱之路。
“这里是第一道门,犯人进来之后要进行搜身,脱掉外衣,换上囚服。”
陈渝的思绪被吴狱卒粗犷的声线拉回。她绕到案台背后,打开柜子,扫了眼四周的各种杂物。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角落的大竹筐里。
忍着刺鼻的血腥与腐败气味,陈渝一件件翻拣着里面的物品,大多都是些不值钱的寻常衣物。
狱中关着的人不乏权贵,随身的不会就是这些东西,大概是从提审到判决,层层盘剥,最后落得一个身无长物。
“敢问吴兄,如何搜身?”
“犯人就站在这儿,我们一个兄弟搜一个。东西就扔在筐子里,收到库房放起来。等出去时交还犯人,或者家人。不过他们多半不会来拿,毕竟这地方,晦气的紧。”
这个程序有问题。陈渝觉得,如若一个狱卒去搜一个犯人,且不说如此操作贿赂狱卒不费吹灰之力,但凡遇上个有歹意的,狱卒自身安危难保。
陈渝也不多言,抬脚前行,不一会便进入了诏狱深处。吴狱卒在陈渝身后,拿着个纸糊的灯笼照着路。
烛火熹微,在众多囚犯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中,他偷偷打量着陈渝。发现眼前的年轻人虽然清俊纤细,举止也是一副读书人的斯文样子,可心中却似乎压着万千沟壑,眉宇也愈发深锁。
诏狱不大,粗略逛上一圈也不过半个多时辰。吴狱卒领着陈渝出了诏狱,却看见陈默玉在庭前仰头观月,孑然一身。
“参军大人,您这是……”
“我让他们下去休息了,深夜到访本就是叨扰。”陈默玉取出一锭银子,“辛苦你了,等天明买些点心和兄弟们分了吧。”
回程路上,陈默玉体力不支,靠在软垫上一路打着瞌睡。陈渝回忆着狱中所见,决定连夜整理出一封总结,把狱中发现的问题汇总给陈默玉。
第二日正好逢着陈默玉休沐,青莲一早就带着丫头去庙里上香,一是还愿女儿的脑疾已愈,二是请菩萨保佑夫君平稳度过此劫。
由于昨夜睡得太晚,陈默玉直到日上三竿方才醒来。他让小厮送了碟酥饼到房内就着茶水胡乱吃了,又照往常一样临摹了两帖魏碑方才缓缓踱到书房。
陈渝斜倚在桌前,在架子上寻了一把珍稀古扇把玩着。她一身水蓝色玉兰花苏绣百褶裙,长发被小月挽成了时兴的追月髻,鬓边插着白玉雕琢成的蝴蝶钗,一副闺中少女的温婉模样。
只是,脸上雪白的脂粉也盖不住眼下浓浓鸦青。
“渝儿,昨夜没睡好吗?”
陈渝放下扇子,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正对上陈默玉温和的目光。
“这些是女儿昨日的一点心得,不妥之处,还请父亲大人指正。”陈渝从桌前拿起几张写的密密麻麻的雪白宣纸,“时间有限,字迹潦草,请父亲担待。”
陈默玉接过去,花了半柱香时间草草阅过。他顾不上遣词酌句的古怪和不太通顺的语句,便被其中的观点深深吸引了。
“渝儿,这些主意你从哪里来的?”通篇读完,陈默玉万分惊讶。
陈渝脑子出问题时未满五岁,连话也说的断断续续,更不曾学会书写。而手上这封千言书针对狱中弊病洋洋洒洒,非但列明问题,更是详细的提出了解决方法。
“神仙梦里告诉我的。之前我脑海中只有云雾和白影,昨儿个才睡下便梦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他说父亲的事有办法解决,只是让我磕一百个响头,我就在梦里磕了。”
陈渝走上前,轻轻抽出那迭宣纸,在半空中摇晃了几下,“这些便是他凑在我耳边告诉我的。您看可用不可用?”
3上书人家出门明明是去答辩的,却被这……
“夫君,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没等陈默玉开口,书房的门被骤然推开,满脸泪痕,钗发散乱的青莲扑了进来。
“妾身从庙里回来,看到门外水泄不通,都,都围满了兵……”
陈默玉叹了口气,匆匆出了书房,往前厅走去。陈渝看着青莲伏在桌上瑟瑟发抖的狼狈模样,想必是没经历过这等事情,便唤来守在门口的小月,扶了青莲回房洗漱。
陈渝想了想,把昨夜辛苦写下的文书藏入袖中,略整了整钗环,便也赶去前厅想探探究竟。
门口站着两排十六个披甲执戈的高大军士,整个前厅鸦雀无声。
陈渝踮起脚尖,用余光偷偷往厅里瞟。一位身着深夜紫锦衣鹤舞官袍,头戴云珠白玉冠的英俊男子端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陈默玉抄着手立在一旁,神色赧然。
一位军士拦住了陈渝:“廷尉大人在此办差,闲杂人等不可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