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谢九安垂了垂眸,欲言又止,模样像是有些伤心,只道:“我与他相伴多年,卖光了家当供他读书,陪他从一文不名到金榜题名,只盼他到头来不要抛弃我这个糟糠妻……”
看他伤心的模样,不懂人心险恶的姑娘们也跟着难过,粉衫姑娘眸中已有泪光闪动:“我看那些话本子中很多书生都在飞黄腾达后都抛弃糟糠妻另娶美娇娘,你还是个男子,不能给他生孩子,结果岂不是更加凄惨?”
生孩子?谁给他生孩子。谢九安扯了扯嘴角,垂下的笑眼中恶意更甚。
绿衫姑娘看不见他眸中表情,看他眼睫颤抖,只当他闻言更难过了,赶紧捣了捣粉衫姑娘的胳膊,低声急道:“他都要哭了,你赶紧说个结果好的话本子安慰下他呀!”
粉衫姑娘难过地吸了吸鼻子,反应过来赶紧安慰道:“话本子里也有书生跟发妻好好过日子的,你不要难过,你的相好的肯定不会跟那些臭男人一样的!”
“但愿吧……”谢九安听见了姑娘自以为低的声音,转过身子看着楼下,揪着花瓣道:“我相好的过来了。”
两人闻言赶紧重新凑过去,看着即将经过的状元郎,眼睛瞪得更大:“你相好的是状元郎?!”
谢九安垂眸看着下面崔竹的身影,眼中恶劣笑意被掩盖,嗓音可怜:“因此我才怕他被繁华迷了眼转头抛弃我。”
“果不其然,”谢九安轻叹一声,“仅是第一天就那么多小娘子给他抛花,他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绿衫姑娘一跺脚,想办法宽慰他:“今日是御街夸官的日子,风光无限,他考上了状元难免高兴,定然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小娘子,抛花只是传统罢了。”
“对了,你刚刚买花是不是也想给他抛?别人抛的肯定比不上你,你给他抛,他看见是你一定高兴得合不拢嘴!”
粉衫姑娘也在旁边附和:“是啊是啊!”两人一起撺掇他赶紧抛,再不抛待会儿人过去了就没机会了。
他看见是我一定高兴得合不拢嘴?
谢九安捻着花茎转了转,听到这句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嘴角咧出的弧度被压平,他把被捏软的一截花茎折断,重新露出尖锐的地方。
“那我抛了。”谢九安盯着崔竹的喉咙,目光有些兴奋,挑好角度动作却毫不含糊,不过眨个眼的功夫花尖就直冲崔竹喉咙飞去!
崔竹骑在马上,花茎破风而来直逼咽喉,扬起了他的二三碎发。
没躲,崔竹抬手截住了花茎,有血落在红袍上。
疾速飞来的花茎划破了掌心。
——一滴一滴,本就夺目的袍子一角更加艳红。
漂亮极了
崔竹抬眸,没什么表情,对上了楼上挑衅又欣愉的眼神。
谢九安瞧着他,揪着剩下那朵花的花瓣往下洒,无声朝他做出口型:专门从小娘子那买来送你的,漂亮吗?
两人相交的目光暗潮汹涌,别人当然察觉不到发生了什么,只当抛这花的人抛得又快又准,不仅如此,状元郎竟还主动接下,人们顿时发出一阵欢呼,以为要成一段良缘。
漂亮吗?漂亮啊,真是漂亮极了。
染上血,还能更漂亮。
崔竹突然笑起来,却有种说不出的阴森意味,莫名让人害怕。
谢九安睨着他的眼睛,却浑不在意,扫了一眼他的手掌,唔了一声,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从袖子里摸出一方帕子,笑着抛给了他。
手脏了,擦擦。
帕子是月白色的素帕,刚好落在了崔竹的马上,瞧着倒是挺干净。
崔竹垂眸,方才的阴鸷仿佛都是假象,露出一抹浅笑,捡起那方素帕蹭过伤口,然后缠在了手上。
如此行为,又引起了街头姑娘们的一阵高呼,可谓是热情澎湃。
“你看!我就说别人抛得肯定比不上你!”绿衫姑娘神采飞扬,高兴地转头看谢九安。
谢九安虎牙尖尖,咧着笑没说话。
游街队伍继续往前走,现在只能看见崔竹的后脑勺。谢九安扯完最后一片花瓣,光秃的花梗随之掉落楼下。
“相好的看完了,我要回家了。”
“你家在哪?”绿衫姑娘看他转身要走,不禁追问。
“定国侯府。”谢九安头也不回,出了人群。
两人看着他的背影,粉衫姑娘有些疑惑:“定国侯府不是定国侯的府邸吗?他回家怎么回……”
说着说着粉衫姑娘没了声音,两人对视一眼,微微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粉衫姑娘才道:“他不会是谢小侯爷吧?”
绿衫姑娘还没回过神:“他不是说他卖光了家当供他相好的读书吗,他要是小侯爷哪里用得着卖家当?他说家在定国侯府该是在说大话吧……”
“可是……”粉衫姑娘收回视线,想了下,咬了咬嘴唇,“你还记得他方才穿的衣裳吗?”
“那上面,绣的似乎有金线……”她顿了下,继续道:“还有他的衣服料子,应该不是普通人家穿得起的……”
绿衫姑娘眨了眨眼睛,转身去翻她的花筐,果真从里面找出一锭成色上好的银子。
这绝不是所谓卖光了家当的“糟糠妻”出得起的。
粉衫姑娘沉默了片刻:“刚刚他讲的故事应该是随口编来骗我们的。”
“可方才状元郎确实接了他的花,还收了他的帕子。”绿衫姑娘双手叉腰,很是不解。
“虽然没说话,但两人相望的眼神很旖旎,还冲彼此笑。”粉衫姑娘补充。
“他俩关系绝对不简单,至少不清不楚。”绿衫姑娘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