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气虚,但他的警告依然掷地有声:“把枪拿开。”
男人轻笑一声,把枪又扛回了肩上,歪头一指门外。
周悬下定了决心,起身抱着裴迁冲出门去,藏进了夜色里。
他疾奔在冰冷的雪原上,拨开被迷雾环绕的树影,朝着那条决定了他们生死的边境线狂奔而去。
此起彼伏的枪声就在他们身后回荡,撕裂了死寂的夜幕,寒风呼啸,震动不息,纷飞的硝烟逐渐远去。
裴迁透过周悬的肩膀,看到了他背后的光景,将那烈火驱散浓雾的景象印在了眼底。
有人生于黑暗,侍奉光明,归处亦是永昼。
避开了正面战场的周悬将裴迁带回了国境之内,接应他们的高局立刻派来了医疗小队,将他们分别带往后方进行治疗。
裴迁的情况很复杂,周悬听说多方专家会诊了几次都不能缓解他日渐衰弱的症状,他就像一支风中残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持续着无比煎熬的消亡过程。
周悬自己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虽然他自己好像感觉不到什么不适,但毕竟是被携带病毒的变异生物咬了一口,必须躺在病房里接受二十四小时的监控,就算是心率稍微快上一点,都会有精神紧绷的医疗团队闯进他的房间。
他在相对封闭的环境里,暂时不被允许接触外人,高局倒是每天都来看他,隔着病房那厚厚的钢化玻璃跟他简单说几句话。
周悬每次都是唉声叹气:“我觉得自己就像丧尸病院地下室里那些被关住的实验品一样,在现场的时候我有多同情他们的遭遇,现在就有多同情自己。”
“你不会跟他们一样的,你的情况每天都在好转,用不了多久就能从这儿出去了。”
“别再给我画饼了,你这老贼的话真是半个字都不能信,刚到市局那会儿你就诓我说会升职加薪,工资没涨不说,现在还要贷款上班,你让我怎么信你?”
高局笑说:“钱的事先放一边,你自己的身体情况你是能察觉到的,我有没有说瞎话你还不清楚吗?”
周悬更加无奈,“就是这样我才担心啊,老高,裴哥的情况越来越差,我却一天一天好起来了,这正常吗?”
他至今都想不通裴迁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才能让他睡一觉就满血,但他清楚代价一定不小。
“我能见见他吗?”
不管谁来了,周悬肯定会问这句话,都快成了保留节目。
高局每次也都是一样的说辞:“他每天清醒的时间有限,身体还很虚弱,很难跟人交流,看到他的样子,你会失望的。”
“只要让我看到他,我心里有了底就不会的。”
话虽如此,周悬知道实际情况一定比高局说的更复杂,他见不到那人一定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一连几天对方都是这个态度,事态也没有好转的迹象,周悬终于决定拿出他的看家本事——卖惨。
他从小是高局看着长大的,深知这位长辈跟他父亲的脾气不同,后者是铁石心肠,心意从来不会被外物改变,而高局也是如此,但对待周悬时却总会多一些来自长者的宠溺,以往周悬靠着这个得到了不少好处,现在他也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老高,看在我这次又是出生入死,好险把命搭进去的份儿上,你就通融通融吧……”
周悬仗着自己满身伤,随手捂了一处,摆出一副虚弱又痛苦的表情。
这一身伤都是拜高局所赐,他就不信对方能一直无动于衷。
果然高局有所动容,看着他精湛的演技,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怎么就不问问裴迁想不想见你呢?”
“他怎么会不想见我,我们可是……”
当着高局的面,周悬实在下不了仓促出柜的决心,也不想因为他们两人的亲密关系让本就复杂的局势难上加难。
他犹豫了一下道:“……过命的交情。”
“那裴逢和裴迁还做了三十多年的兄弟呢,你说为什么到最后他们都不愿意见彼此?还不是想给对方留一身清白,不想最在意的人看到自己如今的落魄样子,也不想让没做好准备的重逢无法收场。”
“……有什么是能告诉我的吗?”
“裴迁老得很快,就像在这短短几天里缩放了正常人的后半生一样,头发都白了,器官也衰竭过几次,要不是有专家全天守着他,我们可能早就失去他了。”
周悬情难自禁,双拳紧握,血顺着点滴管倒流,高局见状拍了拍他。
“他自己的心态倒是不错,认清了自己跟普通人不同这件事,也试着去接受了。他跟我们确实是不一样的,他的衰老只在一瞬间,是因为前半生透支了太多的精力,现在相当于贷款还债,唯一让他觉得欣慰的就是他没有长皱纹,面容还很年轻,他说如果迟迟不能恢复,那他想染黑了头发再来见你,小悬,他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你,你也理解理解他吧。”
周悬当然能理解,如果是为了对方着想,他也愿意暂时牺牲自己的私心。
“老高,真就没有办法了吗?他还那么年轻啊……”
问出这话的周悬心如死灰,跟当年实验有关的人恐怕都已经不在人世了,他们就算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能解决裴迁问题的高人。
他就快陷入绝望了,这时候高局却说:“有,我们正在努力。”
“真的吗!”
“嗯,知道你们回境那天为什么会那么顺利吗?”
“有人袭击了‘17’的据点造成混乱,他们没空理睬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