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须臾不忘礼仪尊卑,程枭也不知道怎么下意识做瞭那么一个逾矩的行为出来,他收手握拳撑在膝盖上,轻轻摩挲瞭两下。
“事不宜迟,就直说瞭,几位的现在住的宅子是由我傢主子提供的,就是这位。”梧枝在一旁适时开口。
她用手提起纱帘,以做印证:“各位在几日前必定都见过我,认得出来。”
梧枝话音刚落,除程枭之外的其他两个人都大惊失色。
把他们聚起来的,竟是个芳龄女子!
迟解愠隻是内心讶然瞭一瞬,仲嘉良可就丰富多瞭,他看著易鸣鸢,就像在看一把能把千年不动的冰山敲化的榔头。
难道之前扯著寻贤的旗子就是为瞭认识程枭这小子?
好你个程郎啊,用一张脸就能吃饭瞭。
仲嘉良瞧瞭瞧易鸣鸢被帷帽垂下的轻纱遮得朦胧,但仍依稀可见姣韶的轮廓有些羡慕地扯瞭扯嘴角。
什么时候这种好事也能落在他头上啊!
“今天来,本意是要看看大傢的功课,但方才得到消息,新识的小友妹子被卖进瞭青楼,那种地方我们女子出入不便,所以想来拜托几位。”事情急,易鸣鸢拣要紧的话说,语气疾促。
“名字,位置。”程枭言简意赅。
“隻知道那小孩的哥哥叫栾庆的,被卖去瞭环采阁,年龄未到十三。”梧枝适当补充道。
“那我们拿瞭银两立刻去赎人。”迟解愠开口。
从前他大哥做卖力气的活,送些米面什么的,有一天货多到送不过来,领头的苛刻,定量的货没有送完是拿不到那天的工钱的,于是迟解愠也去帮瞭一把,进过一个小青楼。
那裡的姑娘曼舞轻纱,脂粉香浓到呛人,昵侬软语不绝于耳,不消多久人都要醉瞭。
放米面的是在后苑,那裡空著几间,但也不是没用的地方。
他亲眼看见一隻惊慌的眼睛透过弹珠那么大的破口看著自己,没多久凄厉的痛呼声响彻整个苑子。
是在挨打。
所以他也算是见识过那种地方的厉害,听瞭易鸣鸢的话马上就要走,一隻脚转向房门,想瞭想又回过身:“不过,我没赎过人,其中是个什么易程?”
“走走走,这我知道,我跟你一同去。”仲嘉良挥手。
他傢裡有个伯父,早些年的时候浪荡不肖,沾染瞭烟花之地的女子,还弄大瞭肚子,隻好把人赎出来,做瞭个姨娘。
事情虽然不大,但傢裡说闲话的人也不少,仲嘉良更是被耳提面命地警告不要惹出类似的丑事,所以有所瞭解。
他说著也站起来,顺手拉瞭程枭一把,“走吧,也该让咱们子澈见识见识外面的虎豹豺狼。”
“他不能去。”易鸣鸢站起来阻止。
说完她自己也意识到这么一下子有些突兀,补瞭半句:“这……哪有人结伴去赎姑娘的?”
她就是私心用甚,不想程枭日后被人翻旧账,参他什么曾经流连烟花之地,私德有亏。
他应该永远做一个被世人敬仰的君子,广受爱戴,不染尘埃。
程枭掠视过易鸣鸢,垂脚在空中划过,他对仲嘉良和迟解愠道:“说的也是,和裕,伟茂,就交给你们瞭。”
仲嘉良眼珠转瞭转,“行,等我们好消息。”
屋中一空,就剩下三人,易鸣鸢表情有些许的不自然,她和程枭说:“事出紧急,还望程郎见谅。”
“无碍,姑娘慈悲心肠,能为友人做到这地步实属非常,令程某感念。”
话音刚落,厄蒙脱不动如山,他身后的军队却出现瞭一阵骚乱,见状,他终于有瞭正常的反应,咬牙切齿道:“臭娘们,又用族人威胁我?”
易鸣鸢:“计谋不用多,有用就行。”
“你以为我会再上一次你的当?”厄蒙脱狞笑一声,“你也太看不起我瞭。”
易鸣鸢愣住,扎那颜差人用牛羊肉劝厄蒙脱部落的族人们入降转日阙,应当万无一失才对,他这是什么意思?
局势逆转,马背上的人挥手道:“放箭!”
流矢如细密的雨丝般飞来,易鸣鸢瞬间下蹲,捂著脑袋缩在凸起的垛口后面。
凸垛口是一个正面攻击不到的夹角,能暂时顶一阵子,不过等到城下的人攀梯而上,这位置就不怎么好瞭,她得赶紧下去。
程枭边砍断迎面而来的飞箭,边按下易鸣鸢露出来的手臂道:“我找人送盾牌过来,你先不要动,在这裡躲好。”
易鸣鸢第一次身处箭雨之中,吓得完全不敢动弹,闭著眼睛猛点头,程枭说什么她听什么,绝不添乱,保住小命要紧。
一时间呼吸相闻,耳鬓厮磨,宛如有情之人床笫上浓情蜜意的耳语,然在眼下岌岌可危的二人之间,唯剩无尽的惊惶与一遍遍急切的呼唤。
程枭颤手抚向少女的后颈,抚到满手的血,耳畔是她温热的吐息,他听到她艰难说话,带著孩子气的得意:“杨云婵送的,第一次用,厉害吧……”
她凭借著最后的意识将绳索塞给他,终是支撑不住,彻底晕瞭过去。
雪后初霄,冰棱裹缠在光秃秃的枝头,映著晴光闪烁出粼粼碎光。
一行麻雀越过寒枝,落在草屋前被扫净的土地上,探头探脑寻觅食物。
忽然一盆热水泼出来,麻雀呼啦啦振翅四散开来,屋内随之响起李二娘的惊喜的声音:“小娘子,你醒啦!”
她匆忙放下匜盆,上前小心扶起挣扎起身的易鸣鸢,可怜道:“你们这是得罪瞭什么人物,竟被逼迫成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