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来赶场?”雪梅跟她说话:“好久没看到了哟,你整啷个嘛?”
“我来买点菜籽,还买个百虫灵,屋里猫儿喜欢长跳蚤,买转去跟它抹一哈,你又买啷个?”
她光说,又不坐下来,令潘宏简直将她嫌弃到了极点,他悄悄伸手把信好往这边拽,怕她口水溅到他碗里,信好也烦,却只以为他是要拉自己过来给她留位置让她坐。
明显,她也这样误会了:“哎呀感谢感谢,我不坐,我站哈儿就是,你们吃,吃,哎呀两个娃儿硬是懂事,这个是你的吧,你大的个是不是?长得跟像他老汉,你们吃,个人吃不用管我。”
“……”
“……”
雪梅请她:“坐会儿吧,你反正转去也没啷个事,真吃早饭了?没有就一起吃点,这哈儿都十点过了,你转去莫非还有现成的吗。”
“有啷个现成的哟,老公公还在底下茶馆,不到天黑他是不晓得转去的哈,他又不怕饿,街上方便得很,饿了他随便吃点啷个就是。”她又立即转了话风,空着的手搭上信好的肩膀,脑袋也凑上来:“这是不是张二爷屋里那个娃儿哟?你不说,不是身上落下来的,但是养恁多年,面相上还是多像他们大姑娘的哈,老话说吃哪个的饭就跟着哪个长,那话硬是不假。”
“说啷个空话哟。”雪梅立即瞪她一眼,害怕她再往下说去:“要转去就转去,趁着现在太阳还不很大,等哈儿太阳大了怕你精叫唤。”
信好只作不闻,低头专心吃米粉,是有些烫的,他挑起来一根吃了,又抱着碗细声的喝口汤,后背一下热起来,靠里头锅灶那里有个极大的电风扇呼哧呼哧的响着,头上也有一个吊扇,可两个都不顶事儿,一点吹不着他。
“这个太阳怕啷个,说是说嘛,我还硬有点事要跟你说,这好久赶场没碰到你们那边的人了,还不好打主意呢。”她终于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站到雪梅边上去,那边墩子把杂酱米粉也端上来了,她又眉开眼笑的伸手来抱雪梅怀里的孩子:“你吃,我来给你抱着,我来给你说点正事。”
“跟我说啷个正事,你抱嘛,怕她认人不要你哟。”倒望着孩子认生不要她抱,小屁孩却偏偏不哭不闹,光是扭头望着她,人却乖乖的偎在她的怀里,雪梅只好低头也吃起米粉来:“你还有啷个正事要跟我说,国家大事又轮不到我做主,生儿生女也轮不到我给你安排。”
“你莫以为跟你开玩笑!”她拍她的肩膀斥责,笑拢来:“跟你说个人,张二爷那幺姑娘屋里不是走了唛,有人喊我来跟她牵线,就是我们房子后面余二姐的外甥,年纪也是跟他们幺姑娘差不多。人还是多好的,头先结过婚,先那个堂客一直没得人,三十好几都生不出来,到处看了也没得法,后头两个人出去打工,那堂客又另外裹了个男的,前面几年才离的婚。男的还是很靠得住的,还在街上买了房子呢,就在他们幺姑娘后面不远,恐怕一介绍,两个人还觉得眼熟早就见过呢,这也是缘分,近的很。反正我看是好得很,你回去跟她妈老汉说说,年纪轻轻的也不可能一个人就这样过一辈子噻,他那边也光他一个人又没有别的兄弟姊妹,好过。要找就要找个靠得住的,熟人熟事知根知底,你到外面再去找个人,你晓得他是真是假是真心还是骗你的。”
“你还说得,莫非我能做得到主啊。”雪梅嗔她一眼,可说到八卦,她也是向来热衷:“有好大嘛?人品呢?屋里还有些啷个人?其他一切杂七杂八的你都了解清楚了?是他来找你给他说话还是你觉得他们合适嘛,你这样没前没后的光是动动嘴寡说几句,我啷个回去给你传话呢?”
“既然我在说唛情况我就肯定晓得噻,我这个人说话办事你还信不过啊?我会空口跟你吹空话?”她干脆就在她的板凳上坐下来,就正好坐在信好对面了,又满是惋惜的瞧着信好:“先头一直不生唛还说像你二爷大姑娘那样捡个娃儿来抚,结果就是一直遇不到……”
“谈介绍就是介绍!又东扯西扯的说那些!”
“是事实唛,你看你二爷屋里,这个娃儿抚这么大不是也好得很呀。”她朝信好点头:“你还是要晓得还恩哈,她虽然不是你亲生妈呢,养这么多年也是有苦劳的噻,不然你啷个长恁大欸,你反正喊她一声妈反正到这个屋里来了那就是缘分,就是命,她不捡你转去你晓得你现在在哪里呀!”
“你才是话多!”雪梅摔了筷子在桌上吼她:“没得事做!人家屋里的事你操心的很,恁大个人说话一点前后都没有。你不要喊我给你传话,我传不到,你个人说去。”
她又推已经吃完了米粉正仰着脖子喝汤的潘宏:“去买两只雪糕在路上吃,跟哥哥两个一人一只。”
潘宏看一眼信好:“我们一起。”
“马上。”信好仍专心致志的低头吃着米粉,见了底的米粉碗里只剩浑浊的暗红色的辣椒水,只剩小葱带着辛辣的呛鼻味道,只剩一小截一小截已经断掉的米粉渣子和沉了底的碎瘦肉粒。他仍舍不得放下,将筷子放在桌上,双手端碗,轻轻吹开上面的花椒和葱花,一小口一小口,直至全部将汤水一并喝完。
饱了,可嘴里还想再来一碗,心里想,以后很难有这样的机会了。
他又想,要好好读书,将来好好工作,好好挣钱,然后,也开一家这样的店,这样,随时想吃就能吃到了,还能换各种各样的浇头,哦,还得找师傅学一学这样的手艺,千人千味,得找做的最好吃的那个人做师傅。
他这样在心里憧憬,越期盼这一天的到来,快点长大,快点工作,快点有这个手艺,快点吃上自己开店做的米粉,未来的日子多美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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