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被搅了清梦,还是科举舞弊这样的大事,可想而知,赵真心底必然是十分烦躁。
不过,赵真一贯不迁怒于人,饮了半碗参汤提振精神后,听着下面人的禀报,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
因而他并没有一怒之下就将杨元震下狱,而是命皇城司打开宫禁,将杨元震带进宫来问话。
赵真凝目审视着手中这份河南乡试黄榜,手指轻叩桌桉,眉头越拧越紧。
“一百二十名新科举子,禹州就占了十六个,就连第一名的解元居然也是禹州人,杨卿家,你身为乡试主考,就没有什么要向朕解释的吗?”
“回禀陛下,臣冤枉啊!”
杨元震赶紧膝行着上前几步,叩首痛陈道:“微臣承蒙陛下简拔,为国家取士,从来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之处。
这一百二十名新科举子,也并非微臣一人独断,而是众考官合议而来。陛下若是不信,大可召来其余诸位考官,一问便知。”
赵真看向一旁负责勾当皇城司诸事的老内侍,见他默默点了点头,便知杨元震所言非虚。
既然阅卷过程没有问题,难道是有人事先泄题?
可是秋闱以前,就连杨元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成为乡试主考,直到临考前七日,赵真才突然下了任命。
之后,更是连家都没让杨元震回,直接就把他从翰林院送进了命题的院子,一路上都有皇城司的人严加看管。
如此严格的保密体系,按理说,杨元震应该根本不会有泄题的机会,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赵真望了眼跪在阶下惶恐不安的杨元震,不由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皇城司都头顾万匆匆奔至殿外,老内侍看到顾万,当即向赵真投去问询的目光,见赵真点头,便出殿与顾万低声交谈了起来。
不多时,老内侍就提着一个木盒回到赵真身边,与赵真耳语了几句,又将那木盒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摆在了御桉上。
杨元震低头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但还是忍不住偷偷往御桉上望了一眼。
似乎是一本书?
杨元震心中没来由地一紧。
而此时,赵真已经翻开桌桉上那本厚厚的书册,按照老内侍的指点,翻到某一页,然后与一旁的乡试首题两相对照。
片刻后,赵真脸上登时就变了颜色,将那书往御桉上狠狠一拍,犹觉不解气,又捡起来往阶下用力一掷,扔到了杨元震脚边。
“好你个杨元震,到了朕面前,还敢虚言欺瞒!这是从郭进住处搜出来的,里面清清楚楚写着你出的考题!”
第243章清楚明白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尽管赵真一贯以仁慈示人,但君王子毕竟是君王,一旦骤发雷霆之怒,其赫赫威势还是吓得杨元震抬不起头来。
杨元震战战兢兢地扭过身子,捧起摔在自己脚边的那本书册,双手还在止不住地哆嗦着。
书的封皮摸起来有一种劣质纸张的粗糙感,书页裁切得也不是很整齐,甚至有些扎手。
还没看到这本书的真容,阅书无数的杨元震就已经凭借手感做出了本能的判断。
这本书应该是什么大书坊刊印出来的,倒像是那些贫寒士子自己动手装订的手抄本。
事实也证明杨元震的判断。
当杨元震勉强定下心神,将书拿到面前仔细观瞧时,一眼就看出书皮正中的《谈文录》三字,绝非印刷而成,而是某人亲笔写就。
联系之前赵真训斥他的话,想来此书执笔之人,应该就是他亲手取的新科解元郭进了。
杨元震怀着忐忑的心情小心翼翼地翻开这本《谈文录》,看了前面几页,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一本科举教辅书。
作者在经义上的造诣精深之极,杨元震只是随意看了几小段,竟也觉得颇有收获。
可眼下杨元震都快火烧眉毛了,再好的书他也没有心思细读,只是忙不迭地翻找着那令赵真勃然大怒的关键所在。
只不过,这《谈文录》是本内容繁多的大部头,前后四部分的内容加起来,足有好几百页。
杨元震漫无目的地翻了好一会儿,也始终难得要领,心情越发焦躁,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滴滴落下,眼中甚至都出现了血丝。
见到杨元震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赵真也有些看不过眼,当下轻咳一声,挥了挥手。
一直沉默寡言的老内侍微微躬身,转身快步走到杨元震身边,替他将书翻到了后半部分的某一页,手指落在了书页中段一处。
杨元震的目光顺着老内侍手指的地方看了过去,顿时心头剧震,后背汗出如浆。
“模拟考题之七十九: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为。”
这不正是自己出的第一道四书大题么?
只是少了“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着其善。”这后半句罢了。
虽然少了一段,但科举考试讲究的就是一个联系上下文答题,因此作为考题而言,多半句少半句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差别。
这下子,杨元震终于明白了赵真突然大发雷霆的原因。
今科乡试禹州突然爆发,一次性中了十六名举人,这已然是极其不寻常的现象。
而今,皇城司又在禹州籍的解元那里找到了与考题几乎一模一样的原题。
这特么……
想不怀疑有猫腻都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