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任务……成功了”
结束了
陆祺如梦初醒地怔怔转头,然而,还未等喜悦涌上心头,脚底忽然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这一回,不再是地底蠢蠢欲动地震颤——锁阳岭乃至整个乌金高原,犹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猛烈地上下摇晃。不远处,一座山头直接坍塌,黄土与石块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只见原本已经熄灭的阵光蓦地亮起,由金色变成了血似的红光。
一股冲天的黑气呼啸而起,以正在消失的天音塔为中心,沧海横流地朝四方漫延,山河顷刻间失色,没入苍茫无边的黑暗里。
夙雾无凭无据地悬在沸腾的煞气之上,身影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
那张艳色逼人的脸发生了骇人的变化,皮肤溶解,如同剥落的树皮一样,看上去形同鬼魅,可怖万分。
夙雾低低地笑了起来:“为何……天道如此不公……”
陆祺悚然道:“她做了什么!”
谢胧心里升起了一个可怕的猜测,脱口道:“不好,她要以命为祭,逆转聚灵阵!”
云幼屏汗毛都竖了起来:“抽取灵气的大阵逆转过来,那不就是……”
将煞气释放至世间!
只要作为阵点的煞场相连成形,地底煞气将毫无保留地开闸而出。
届时,煞气将难以遏制,妖魔肆虐,魍魉横行。
——夙雾要将整个人间变成大型煞场!
那一瞬间,云幼屏的血从天灵盖一路凉到了尾巴骨。
下一刻,翻江倒海的黑气中,逆转大阵成了。
绝境
某一时刻,各地隐藏煞场的伏阴阵同时不攻自破,各分局值守的外勤们还不及反应,便被一股脑地卷入煞场之中。
更准确而言,是那些煞场渗透到了现实世界。
巍峨的阴影笼罩过来,田野,大楼,街道都陷入了凝滞不动的阴翳里,而那层阴影仍在气势汹汹地充斥蔓延。境内所有异常能量监测仪的警报声就没停过,歇斯底里成了一首和声激昂的交响乐。
“妈妈,天黑了!”高层居民楼里,一个小女孩趴在飘窗前,望着远处的阴影海潮似的由远及近,好奇地向妈妈宣布这一新发现。
女人打了个呵欠,一把把她拎下来:“都几点了,天还亮就有鬼了。赶紧睡觉!”
城市与乡村逐渐沉入了安眠,对于逼近中的黑暗无知无觉。然而对于焦头烂额的特调处全处上下来说,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催命似的卫星电话一个接一个拨到总指挥部,把网络挤得水泄不通,系统不近人情的电子音提示线路繁忙。
总指挥部……比线路更繁忙。
锁阳岭几乎没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山在崩,地在晃,遮天的煞气自阵眼处暴涨,在天地间滔滔不竭地弥散开去。人被那煞气扫过,顿时感到了切肤般的痛楚。
让这些东西流出去就麻烦了!
凌怀苏当机立断地将祝邪插进地面,无数条银光由中心蔓延开去。
这些银光似乎是祝邪剑的一部分,随着银光四下扩散,剑身一点点消失,光路的终点首尾相接,撑起一个泛着金属光泽的半球状结界,严丝合缝地把锁阳岭包裹其中,扣住了尚未来得及流泻出去的煞气。
一开始,结界网还能抵挡住一时片刻,可那些煞气实在是太多了,愈发膨胀的黑气从地底涌出,群魔乱舞般地横冲直撞,结界网像只快被撑爆的气球,不祥地摇摇欲坠起来。
云幼屏最先反应过来,朝着手足无措的同事们大喊道:“所有人,搭把手!”
来特调处工作的,尤其是外勤里,大多是工作能力出色,被征调而来的精英。但再怎么出色,也不过是肉体凡胎的普通人,没有飞天遁地的大能,如何能抵抗毁天灭地的浩劫
众人一时没明白怎么能“搭把手”,茫然之际,就见云幼屏冲到结界网边缘,抬手覆在了上面。
手掌与结界相贴的地方,一小块微光奇迹般亮起,沿着屏障向四周散去。
云幼屏:“来帮忙,快!”
程延,陆祺与谢胧紧随其后,学着她把手按在屏障上,四道光芒汇聚,所经之处,结界上流动的金属明显坚固了不少。
见状,其他人顾不得细想什么原理,不再犹豫,纷纷上前加固结界,每个人的掌下都无一例外地亮起微光,犹如星光融入银河,屏障重新焕发出光泽。
凡生,皆有灵。
“凡人……怎么会……”
夙雾半个身体都融进了黑雾里,身躯承受着献祭之术的啃噬撕咬,她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自从十五岁那年,亲人挚友们一个一个在她眼前倒下,“脆弱”二字便与她再无瓜葛。
她曾经自诩蚩族的救世主,在她眼里,心灵手巧,擅长秘术的蚩人才是高人一等的种族。
可现在,维持阵法,将她玉石俱焚的企图牢牢封住的,正是那群她视为“蝼蚁”的凡人。
那双向来决绝的眼睛里飞快划过一丝茫然,数千年的处心积虑,一个人的机关算尽,元神辗转于天音塔碎片里的暗无天日……无数记忆潮汐似的从她发黑的眼前涌过,起起落落,最后浮出水面的,是一张暌违了四千年的稚嫩面庞。
夙云抱着他那把心爱的立命剑,去牵她的手:“阿姐,这些年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我们回家,好不好”
回家……
踽踽独行至生命尽头,夙雾忽然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极度的疲惫,同时,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释然。
她的嘴唇无声动了动,似乎是说了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