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差点忘了,蚩族的历史被你们抹得一干二净。”
她露出一个不喜不怒的冷笑,再抬起眼的时候,那圆形深坑里的塔基倏然一亮。
“这样是非罔顾的世界,是时候换换天了。”
锁阳岭遽然掀起一阵蛮横的罡风,整个乌金高原都开始震动起来。
陆祺被罡风掀得后退两步,脚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抬头看见变了天。整座锁阳岭的天空仿佛被黑幡遮住了,浪潮般的乌云带着万马奔腾之势,奔涌着汇聚。
大阵启动了!
一时间,天地间的清气与灵气如百川归海般涌至,阵眼好像张开了一张能吞噬天地的巨口,来者不拒地将其吸纳肚中。
放眼望去,山河变色——大地崩裂,草木枯萎,一只飞鸟路过上空,毫无预兆地直直摔落,落地成了一具油尽灯枯的鸟骨。
“夙夫人,我可要提醒你一句。”凌怀苏眼角微微一跳,“如今蚩人早已与你口中的‘人族’融为一体,休戚相关,你这样不计后果地抽取天地灵气,是想将你族后裔也一同葬送了么”
夙雾听了,丝毫不为所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的废物,也配称作我族之人”
她岿然不动地立于罡风中心,衣袍猎猎翻飞,凭虚临风,好似谪仙。
夙雾居高临下地望向阵眼当中成型的塔基,眸光因淋漓尽致的野心而熠熠生辉。
世界变成一片废墟又如何
若天道不复,便由她来做端平新秩序的手。
忽然,一道金光划破厚重的黑云,朝着锁阳岭的方向由远及近而至,而后,越来越多的金光流星似的从四面八方飞来,径直砸进了圆坑。
那是遗落在各地的天音塔碎片,受到感召,自行归位。
随着碎片复位,塔基之上,天音塔开始重聚,玄黑的塔身破竹之势,从下至上地匀速垒起。
事不宜迟,镜楚和凌怀苏抓住时机,破开刀剑般的罡风,飞身掠下,直冲天音塔。
然而夙雾怎可能放他们轻易靠近,一人迎头而上,半路截住了他们。
是个老熟人。
凌怀苏皮笑肉不笑地扫了那人一眼,对镜楚道:“狐狸,你啊,哪哪都好,就是这看人的眼光有待提高。”
他一番话里带刺,完全没意识到鉴于不久前发生的事,这话把自己也骂了进去。
镜楚横眉冷对道:“让开。”
单鸿鹄强行担住了那令自己无地自容的目光,硬着头皮回绝:“对不起前辈,我不能让你过去。”
话音未落,不禁弦毫不客气地扫荡出去,单鸿鹄一跃而起,俯冲而下时变作天鹅真身,张嘴吐出一团火焰,千年大妖的妖丹孕育的真火劈头盖脸地朝两人烧来。
镜楚和凌怀苏被那真火冲散,分别向两边退开,隔着火光交换了一个无需多言的目光,下一秒默契地同时有了动作。
镜楚手指一翻,五条琴弦齐齐窜开,像一张骤然张开的巨网,摧枯拉朽地兜向天鹅大妖。看不见的威压倾碾而至,单鸿鹄本能地拢起翅膀抵挡。
在单鸿鹄自顾不暇的瞬间,凌怀苏身形如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开单鸿鹄,动作敏捷地掠出,几个起落便踏入了大阵的范围。
越是靠近阵眼,前行的阻力便越大。汹涌澎湃的灵气不住地灌进阵眼,仿佛连空气都被挤占得稀薄几分。
凌怀苏被浩浩荡荡的气流裹挟着,只觉魔气与真元都被某种不明力量压制住了,手脚沉重无比,灌了铅似的。
夙雾丝毫不见慌张,她俯视着蚍蜉撼树般左突右进的凌怀苏,在山雨欲来的夜色中,女人的眼角眉梢挂上了悲悯之色,如那些面目模糊的神像如出一辙。
“傻孩子,你这又是何苦呢。”夙雾柔和地出言相劝道,“为了一群低劣卑鄙的凡人拼死拼活,难道他们会感激你么别傻了,他们只会像抹除蚩族历史那样,将你抹黑成十恶不赦的魔头。”
凌怀苏右臂一展,祝邪凭空出现在手中,横扫的剑气撞上罡风,劈开了一条短暂的真空小道。
他一边寸步挪向阵眼,一边游刃有余地提了下嘴角,不甘示弱地回呛道:“不好意思,挑唆无效。本人活到这么大,只在意过一个人的看法。”
夙雾垂着眼,忽然没头没尾地起了个话头。
“我曾经有个弟弟,你们很相像,都一样执拗天真,自以为能保护所有人。他身为蚩人,剑术却极好,很难得吧那一方的族人谁受了欺负,都来找他讨回公道。”说起旧事,夙雾那冷厉的眼中难得有了一丝温度,“……他为自己的剑取名‘立命’,他说,他要为蚩族立命,让族人都有容身之所。”
“后来,人族捉住了他,将他的手骨剁下泡酒,声称饮之能提高剑道修为,一盅卖二两银子。”夙雾的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嘴角翘起一抹冷笑,“二两……哈,多好笑啊。”
“……”凌怀苏一声不吭地埋头跋涉着。
“凌望,我是打心眼里欣赏你这孩子,如果你当初肯乖乖听话,与我连手打开天音塔,后面的一切祸事都不会发生。”夙雾轻声道,“现在也不晚,放弃那些徒劳的抵抗吧,与我一起建立一个全新的人间,好不好我知道,你想回摇光山,想要师父师弟妹们,想和那只狐狸快快活活地浪迹四方……没问题,这些,姐姐都可以许给你。”
说话间,凌怀苏已经挪至塔前,剩下约莫五步的距离时,仿佛有无形的屏障挡住了去路,再难靠近分毫。
“是么,姐姐”凌怀苏缓了口气,吊儿郎当地叫了她一声,语带讥诮道,“等你这暴饮暴食的宝塔吞尽灵气,山水美景都成了臭水沟,我上哪浪迹四方度蜜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