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张银行卡递到路焱手里的时候,他脸色明显不太好看。
钱阿姨,&rdo;他语气有些僵硬,&ldo;我是替我爸还钱,我不借别人钱。&rdo;
钱婉大概能想到路焱的反应,安慰道:&ldo;你来我家住这麽久,什麽也不让我给你买,还时不时给家里添东西,我也挺过意不去的。说是帮思琼养,结果就给了一张床……&rdo;
一张床就够了,&rdo;路焱很认真,&ldo;我已经不知道怎麽谢谢您了。&rdo;
还有您女儿其实也……
钱婉收回卡,神色略显为难:&ldo;行,阿姨知道你也不愿意要。这样吧,这个钱先放在我这里。你上大学万一碰到什麽用钱的地方,一时拿不出来,就来和我说。这卡里的钱我不动,好吧?&rdo;
两个人算是各退一步。
和钱婉说完,路焱去厨房找钱佳宁。饭菜都热在锅里,她也懒得往外拿了,站在厨房里吃。路焱站在旁边抱着胳膊,无语道:&ldo;懒死你得了。&rdo;
叠了的被子还要展开,&rdo;钱佳宁振振有词,&ldo;拿出去的碗筷还要拿回来洗,意义何在?&rdo;
他早晚被她这些胡言乱语气死。-_-!
他就是……
又气又喜欢。
那是一个非常非常平凡的晚上,平凡到即便用最华丽的辞藻描述,也找不出什麽闪光之处。钱婉在卧室点着夜灯看病历,他和钱佳宁站在厨房里吃饭。窗外单元楼的灯一盏一盏的亮起,厨房的水龙头在滴水,发出有节奏的&ldo;啪嗒&rdo;声。
她觉得东西好吃,伸手喂给他,而他自然地低下头,嘴唇碰到她的指尖。路焱自认算不上一个非常敏锐的人,但他清晰地记住了那天嘎吱作响的吊灯根部,和墙角蔓延出的霉菌与褐斑。
他后来才知道自己为什麽记得那麽清楚。
因为在接下来的许多年,他再也没有经历过那样的夜晚。
高考当天。
钱婉开会的地方很远,早晨比他们走得还早。两个人早上起来想吃点东西,热饭的时候才发现家里煤气用完了,只能出去吃。
考场不在学校,他们走了一条和平常不同的路,去的早餐店也不是常去的那家。店面一楼人满为患,两个人和老板点过菜后,就一前一后地上了楼,找了个靠窗户的座位。
钱佳宁从书包里把背诵本掏出来,一边等馄饨一边看,看得焦躁又焦虑,还要把焦虑传递给路焱:&ldo;你看看古诗啊,万一语文考了呢。&rdo;
我不差那两分。&rdo;
钱佳宁把本一合,不乐意了:&ldo;万一呢?路焱你别老说大话,万一你就差这两分没考上,我自己去了上海,我就……我就……&rdo;
他身子往椅背上一仰:&ldo;你就怎麽?&rdo;
我就和别的男生谈恋爱!&rdo;
你敢。&rdo;
他两个字就把她堵回去,钱佳宁也知道自己不敢。正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忽听得身旁的椅子被人拉开,一个嘴角有痣的男人坐到她身边。
那人身后,跟着几个五大三粗的陌生人。
路焱脸色一瞬间就变了。
呦,&rdo;对方岔开腿坐着,一只脚踩在钱佳宁椅子侧边,&ldo;这不是路总他儿子麽?怎麽着,今天……高考去?&rdo;
钱佳宁下意识地往路焱那边缩,他也从桌子底下拨了一下她腿。
你自己去考场。&rdo;他说。
她本来就紧张到有些胃痛,变故突生,吓得也有点没转过弯。等反应过来要起身的时候,另一个男人忽然走到她身后,按着她肩膀,把她按回了椅子。
路焱脸色变得难看。
你们留她干什麽?&rdo;他声音阴沉起来,&ldo;你找我事就找我事。&rdo;
我没找你事,&rdo;说完这句话,黑痣男人似是想到了什麽,咬牙切齿道,&ldo;我就是替我弟不值。他要不是假期在你爸那个破工厂上班……他今年也该上大三了!&rdo;
话音刚落,一个玻璃杯&ldo;咣当&rdo;一声扔到路焱身上,水洒了他一身。他垂眼看了片刻,听见钱佳宁声音颤唞:&ldo;路焱,一会要考试,你别……&rdo;
于是他攥紧的拳头又松开。
黑痣男人撑着桌子,身子朝他压过去:&ldo;我弟命没了,你
爸人跑了。你不赶紧打工还钱就算了,还想高考?你还想上大学?你哪来的钱上大学?你有钱不赔我弟的命,你他妈还去上大学?&rdo;
路焱闭了闭眼。
你弟弟的事,&rdo;他嘶声,&ldo;我替我爸道歉,该赔的钱我会赔……&rdo;
我说你每个月就还那麽点!&rdo;对方一把揪住他领口,&ldo;一边上学一边打工,哪辈子才他妈能还完?这黄毛丫头还说你想去上海,你去上海做什麽?去上海我就找不着你了是吧?&rdo;
周围有人往过看,钱佳宁也急了。她站起身,拉了下路焱的袖子,小声说:&ldo;路焱咱们不吃了,咱们去考场……&rdo;
你先走。&rdo;他冷声说。
钱佳宁眼圈一红,又去求那男人:&ldo;叔叔,你让他走吧。他能还上的,上大学有助学贷款,不影响他还你钱……&rdo;
钱佳宁,&rdo;路焱看她的眼神有些急躁,&ldo;我让你走你听不见吗?&rdo;
她被他吼得噤声,退了几步,手指去抓挂在椅背上的书包。她腿软得厉害,倒退着往楼梯的方向走,又听见那黑痣男人凑近路焱:&ldo;放你去高考也行,你给我跪下磕头……&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