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轻笑,“那敢,太子的口水应该叫什么来着,龙涎?那爹这身衣裳可舍不得洗了。”
周锦钰忍不住破涕为笑,二郎却正色道:“好了,钰哥儿哭完了,委屈也发泄了,那咱们继续刚才的话。”
周锦钰心情好了,单手托着下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把身子坐正。”周二郎纠正他。
周锦钰把腰挺直,就听二郎道:“钰哥儿看到了,这半年以来爹对你严教的结果就是:爹的话你基本都能执行。”
语气一转,“可爹刚才稍微对你放纵,钰哥儿就开始以下犯上,钰哥儿如此,朝臣如此,天下人亦是,人性如此。”
“所以,做为一个合格的帝王,即要让天下人的爱戴,亦要天下人敬畏,倘若二者发生了冲突,钰哥儿当选后者。”
“爹让钰哥儿选后者的依据是什么?”周锦钰目露不赞同。
周二郎想了想,对儿子道:“治国如治家,治家亦如治国,钰哥儿想想,你姐姐与贺岭过得和睦,是爱起的作用多,还是惧起的作用多?”
周锦钰相信爱情,但是并不觉得爱情单纯,一辈子那么长,谁敢保证自己的爱情不枯萎,但有些东西却是稳固,且双方谁也离不开的,那就是经济基础。
姐姐的经济基础就是公主的身份,贺岭的爱太主观,今日喜欢姐姐这样的,明日或许又会有了别的喜欢,但姐姐有了公主的身份,他就不敢胡来,因为这公主的身份亦关系到他自己的荣华富贵。
见儿子若有所思,二郎又道,“就比如爹如今推行地丁合一,那些被损害到利益的豪强起来闹事,钰哥儿觉得在这样的利益冲突下,若采用怀柔的手段行得通吗?”
周锦钰轻轻摇头。
二郎道:“所以,对君王来讲,考虑的永远是大局,只要有利于大局,有利于天下长治久安,有利于万民苍生,你就可以不择手段,某些不该有的仁慈才是对天下人的不负责。”
“爹说的有道理。”
“爹的话不一定全都是对的,但皇帝的话必须是对的,钰哥儿明白吗?”
“我懂,爹是要立威。”
“好孩子。那接下来,爹就给钰哥儿讲你当如何立威。”
……
爷儿俩一直聊到中午的时间,二郎带儿子用完午膳,周锦钰的小心灵又被治愈了,明白自己爹这半年来故意对自己严厉的良苦用心。
心结打开,在二郎面前他又成了“不懂事”的娃,撒泼耍赖,非要周二郎陪他午休。
二郎嘴上强硬不惯着,可还是随儿子去了太子寝殿,小坐了一会儿才走。
二郎走后,周锦钰往榻上一仰,嘟囔道,“真是的,我爹哄人还不哄到位,应该等我睡着了再走嘛。”
高敬一面给他扇着扇子,一面轻笑道:“奴婢倒觉得陛下是用心良苦,处处为殿下考虑,溺子如害子,陛下是担心太过宠爱,让殿下容易产生依赖呢。”
周锦钰有些感慨道:“以前看不明白,现在知道了,我爹是在为我设计一个他所认为的完美的人生,并且不余遗力的培养我,让我有能力驾驭这样的人生。”
说完,他轻轻叹了口气,道:“以前我小时候,我爹事无巨细这也管那也管,有时候都会嫌他烦。”
“那时候我甚至会想,等我爹老了,管不了我了,我就像他管着我一样,管着他,让他也尝尝处处被人管着的滋味儿。”
“可如今长大了,我爹对我一点点放手,自己心里又怀念被他管着的日子,世上不会有人比我爹更疼我了。”
高敬温声安慰,“陛下对殿下您,就像那些教孩子蹒跚学步的父母,看似撒手了,其实一直在他们认为最安全合适的距离守护着呢。”
高敬给周锦钰扇扇子的节奏不快一分不慢一分,力度不轻一分不重一分,周锦钰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可若要换个人来扇,他就会立即感觉到不习惯。
周锦钰忽然道:“你那个爹就算了,长兄如父,你哥哥有些什么本事,我让人给安排个合适的位置。”
“殿下的心意,奴婢感激,只是我那大哥为人没什么坏心,却是个好面儿爱吹牛的,若殿下真给了他什么美差,尾巴怕是要翘上天去,用不了多久,我那嫂子就该被他嫌弃休掉了。”
周锦钰扑哧乐了,“你倒是坦白,既是如此,就给些银钱吧,回头你从我的私库里取二百两,不过却不是交给你大哥,要交给你嫂嫂。”
高敬忙磕头谢恩,周锦钰让他起来,“没有外人的时候,你无需多礼。”
高敬口里应着,却是对周锦钰不敢有丝毫不敬或是不周之处,东宫到处都是陛下的眼线,这里飞进来只蚊子都会被汇报到陛下那里去。
也就是太子自己不知道罢了,那些因为太子脾气好,就敢对太子有所怠慢的宫人,这会儿坟头上的草都多高了。
太子因为他爹对他冷落而烦恼,实在是……。
周锦钰眼皮发沉,渐渐入睡,高敬的扇子却不会停下来,依旧如太子醒着时一样扇的认真。
他不似周佐,与太子殿下有着儿时的渊源,那他就做好自己应做的每一件小事,太子总会明白谁才是对他最忠诚的人。
正如高敬所预料地那般,东宫中午才发生的事,晚上就被汇报到皇帝哪里。
二郎听着宫人的汇报,听到儿子抱怨自己没哄到位都不等他睡着就走时,忍不住嘴角含笑。
又听到儿子说要等他老了,也要处处管着他,不禁长指遮眉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