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她别扭的是,徐氏好像是一夜之间突然换了个芯子,突然变得温柔起来。不仅亲自侍候她穿衣,甚至在梳头来不及吃点东西垫肚子时,接过青翡手里的碗喂她吃了小半碗汤圆。
等实在没有可以做的事之后,她就坐在旁边看着女儿梳妆。
最后还是舅母卢氏来了,将她叫出去,“今天人来人往的,你不出去招待客人,守在这里做什么。”
“我想看看初初。”徐氏在自己嫂子面前一向气焰不足,声音低下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卢氏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心疼孩子是好事,可到了孩子要嫁人了突然心疼做给谁看。再说了,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场合,外面又来了多少宾客。
要不是今天是个大喜日子,卢氏都要骂人了。
好说歹说之后,徐氏才一步三回头地往外面走。
“她也是舍不得你。”等人走了之后,卢氏对着江新月如此说。
江新月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心情复杂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半晌,她又补充一句,“她没什么坏心思的。”
听了这句话,卢氏倒是抬头看了这个外甥女一眼。
江新月此刻还没有正式上妆,满头乌黑柔顺的长发被分成了好几缕,有的被挽成半个发髻,有的就乖顺地垂落在身后,整个人看起来娴静又端庄,像是一株可以弯曲却怎么都不会被压垮的清荷。
也就是在今天,她突然发现,这个外甥女比她想象中还要坚韧聪慧,也比她想象中更能容人。比如说,无论徐氏胡闹成什么样子,初初都没有说过一句徐氏的不对。又比如说她从渭南回来,遭受诸多非议又经受徐氏的一拍脑袋的决定,她也就是接受然后寻求自己的出路。
这两样品格有时候要比家世背景更为珍贵,才能在家族陷入风波中时守住自己的本心,带领着家族中的人一步一步从低谷中走出来。
卢氏想到如今越发清冷疏离的长子,开始对当初阻止这门婚事感到后悔。
她神情复杂的看向面前的小姑娘,仿佛当初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女孩一个错眼就长大了。
“初初……”
“嗯,怎么了。”江新月看向舅母,心里开始奇怪起来,怎么舅母也开始变得奇奇怪怪了。
见舅母一直盯着自己,她有点儿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确定地回头朝着铜镜看了眼,“我脸上有什么很奇怪的东西吗?”
“没有,是觉得你今日很好看。”卢氏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结局都已经定下来,说那些没头没脑的徒惹人烦恼做什么。
她又恢复了往常温和的笑容,“我们的初初也是标致的美人,便宜新郎官了。”
可不是便宜裴三了。
江新月没怎么睡得好,听到舅母这么说,一不留神就点了点头,将心里话秃噜出来,“可不是吗?”
周围的人先是一愣,紧接着便和善地笑了出来。
江新月反应过来之后,在众人的打趣声中直接红了脸。
不过笑了一会,大家也没再闹,忙着准备起来。江明珠、江明蓁两姐妹被范氏拉过来帮忙,江琳昭则是称自己身体还没好,并没有露面,也不知道是真的病了还是假的病了。
江新月没有去管这些细节,像是一尊精致的瓷娃娃,在周围人的指引之下按部就班地化好妆面,换上喜服。
她也没有想象中的高兴或是激动,甚至有一种参加别人婚宴的感觉,就是累了一点。
可是当外面的鞭炮声一响,迎亲的队伍到门口时,她才有自己要成亲的实感。
怎么突然就要成亲,就要变成另一个人的夫人呢?她慌里慌张地握住手中的绿如意,好像是窥见了成人世界的一角,就是当初知道自己怀孕都没有这么紧张。
在周围欢快的嬉闹声中,她下意识去看徐氏,看了周围一圈都没有看到今天变得反常温柔的徐氏。
卢氏见她张望,拍拍她的手,宽慰道:“没事的,等会喜婆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
江新月机械地点点头,转回头坐正身体时候,眼底多了湿意,说不上来的难受。
她告诉自己,难受什么呢?徐氏的不着调她又不是今天才知道,准备了丰厚的陪嫁她都已经要感谢了。
可多少还是有些失望吧。
哪怕知道徐氏对她的爱并没有那么深厚,在这个时候,她还是希望她能够在自己的身边。
翡翠沁人的凉意传入手心,她在鞭炮声中露出端庄得体的笑容。在红盖头要落下的时候,她若有所感地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躲在门口面只露出半张脸的徐氏。
眼前一片红色时,她还是没忍住落下泪来。
紧接着就听见一声“新郎官来了”,随后她便被江恒临背起,送入到花轿中。
按照习俗,红盖头被披上之后就不可以再被掀起,得要让新郎官用秤杆挑开才能拿下。可是她还是没忍住掀开一个小角,透过布帘子的缝隙往回看。
后面还是她记忆中的怀远侯府,站着许多她熟悉但是称不上是亲人的男男女女。他们高兴地接受着四周的道喜,在鞭炮声和喜悦声中,庆祝着怀远侯府多了一门强有力的姻亲。
而在一片喜色当中,穿着紫衣的徐氏用帕子捂住脸,哭得泣不成声。
在看见迎亲的队伍不断走远时,她看见她的娘亲踉跄着往下走了几步,然后被她的夫君扶住胳膊,无力地靠在夫君的肩膀上哭。
不管怎么看,两个人都像是恩爱极了的璧人。
江新月静静看了一会,直到怀远侯府被远远地落在身后,她才将车帘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