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到哥哥那年,失去了小画眉,也少了好几位姐姐,就觉得有些危险,然后我开始努力装傻扮丑,但还是被师父看了出来。”鱼年和沈玉提过小画眉,只说他们是好朋友,却没有具体说过他看见了什么,但是就算他不提小画眉的遭遇,查明了偏宅之事的沈玉焉能不知?
“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师父应该是一直偏帮我的,他教我许多,对我很严,却也袒护我许多,为我掩饰过许多次,在我的心的里面,他是不同的。”
沈玉将鱼年圈进怀里,轻轻拍他的脊背,忽地道:“我其实瞒着你查过你的身世。”
鱼年闻言一愣,却不吃惊,道:“一定没有收获,是吧?”如果有,沈玉或许会设法提一下,但至今都不曾提及,想必是毫无线索。
沈玉垂眸,斟酌道:“嗯,当时你说要进娱乐圈,我就着手查过了,主要是担心你出名了以后会被人找上门,但是不得不说,那个人做事狠绝,不留后患,所以有时候我会觉得,我能在那样的情况下活下来,兴许就是上天的安排。”
“那个人”在沈玉和鱼年的谈话中已经是一个特定的词,指的正是沈老爷。
沈玉中枪,流落到战场,却能活下来,只能说是老天爷没有打算将他收走。
而有些意外发生,好端端的人就没了,也只能看成是命数到了。
至于沈老爷自己,不出门也没意外,老天无缘无故收不走,或许就只能借两人的手将沈老爷收走。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沈玉从前不信这些,遇到小鱼之后,再加上自己经历过生死大劫,如今却不得不信了。
敬畏和感恩,是沈玉对待一切世事的准则。
“其实这样也很好,我不觉得有什么遗憾。”鱼年抱着沈玉说:“或许正是因为我失去的,才有如今我得到的,玉哥哥你说是不是?”
“嗯。”
鱼年也是知足常乐的性子,从小就是如此,实在难得,或许这跟他师父的教导也有关系。
“师父讲戏词的时候会顺带讲些道理,我觉得师父应该也经历过不少事,他同时还给我一种很消沉的感觉,我几乎没见他笑过。”鱼年又说。
“毕竟他心怀愧疚,但凡良心未泯之人,看着如你这般的孩子们,甚至能想见你们的未来的时候,估计也笑不出来。”沈玉叹道。
“现在想来,他自杀也是有迹可循的。”鱼年声音低了些许,说道:“那天我是从师父手中得到精油的。”
鱼年的师父容貌非凡,要鱼年说,那他是觉得师父可比自己好看得多了,而且气质无双,又因为常年浸淫戏中,整个人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是一种不分男女、韵味绵长的美。
他生日那天,偏宅里的人都开始敬着他,大约是都知道他会被沈老爷纳入帐中的缘故,不明所以的则嫉妒羡慕他,唯有师父,神情复杂,眼神中似有不舍和悔恨。
就这样看着小鱼好一会儿,师父仍是说:“我已经把能教的都教给了你,我们的师徒缘分到今天为止了。”
小鱼心中藏着大事,却不能露出些许,只是状作天真地问师父:“为什么啊师父?生日之后,我就不能跟师父继续学戏了吗?”
那时小鱼还想过要让玉哥哥见一见师父,虽然他师父一点也不老,可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想过要接师父出去侍奉他到天年。
可是师父却和他说“师徒情分到今天为止”,小鱼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然而当晚小鱼就明白了师父这句话究竟代表了什么。
可惜当时小鱼装傻充愣,又觉得师父不会有事,以至于没能和师父好好话别——这成了他那日唯一的遗憾。
师父没有回答小鱼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小鱼,我没什么可教给你的了,你是个乐观的孩子,希望你能一直保持这份乐观,克服所有的困难。”师父抚摸着他的脑袋,缓缓地道。
小鱼点点头,却也心有忧虑,不是为了这天晚上他自己要干的事而担忧,而是为了玉哥哥而担忧。
“别担心,希望永远都在,只看你能不能抓住。”师父像是看穿了他的担忧,说。
“那师父您抓住了吗?”小鱼问。
师父笑了笑——这可能是小鱼唯一一次见到的笑容——然后他听师父说:“没有,师父错过了,所以小鱼,你一定要抓住,答应师父?”
小鱼仰着头,看着自己的师父,脑袋瓜里想的却是,希望虚无缥缈,要怎么抓住?
“这就是师父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而那瓶精油,是我离开前师父说送我的生日礼物。”鱼年回想当年的事,抬头看沈玉,说:“玉哥哥,师父早就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你那么聪明,你的师父怎么可能是个笨的?”沈玉安慰鱼年说。
“放火这事,师父其实暗示过我好几次。”
沈玉对放火其实心有余悸,甚至只要想起来至今都还会觉得后悔和后怕,然而当时小鱼没刀没枪,就算有也带不进去,趁着生日能点蜡烛,不怪这对师徒
俩想到了一处去。
而要说火这东西,烧起来一视同仁,若不是有豁出去性命或者不怕被烧残的勇气,谁都不会轻易去碰它的。
事实上鱼年的左腿能恢复成现在这样,离不开他自己努力坚持日复一日地做康复,他一直忍耐穿着压力裤,起初每一次弯曲都充满了疼痛,到现在能和以前一样跑一样跳,都离不开鱼年自己的毅力。但若仔细想来,这恐怕和他从小就接受非人的训练也有关系。关于跷功的练习沈玉又翻了好几个科普帖,已经知道这门功夫练就的难度和痛苦,那可比左腿的康复要艰苦困难得多,也更考验毅力和耐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