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迷惘与彷徨都成了另个人的。
林鸿瑜的五指摊开,等待着即将印证的现实。
——在铜板的最后一次翻转,只听得海面凭空起了一道风声细响,像是一声短暂的喟叹。
水波迟滞,夜空黯淡,世事的运转被拖长。
铜板的倾斜停止了。
掌心传来接触硬物的冷意。
落在手面的。
是正面。
在片刻的怔愣后手指倏然握紧。
……正面。
手指关节被铜币纤薄又坚硬的金属边缘硌得生疼。
直到那枚直面的圆变了型。
林鸿瑜松开手。
他后知后觉感到浑身滚烫,像是发热烧昏了头。
海面静谧的波动并未掀起特殊波澜。
掌中阴差阳错的答案,还有时间暂缓的感受,统统只是头脑不清的误判。
记忆里林修逸使用力量时的身姿接连浮现,紧跟着的就是他的音容笑貌,手掌的温度,以及他衣服的质感。
同样款式的衣裳还在须弥戒中。
林鸿瑜记起,自己曾无数次埋在上面。身上、脸上,哪里都留下过压痕的纹理。
这些记忆像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倘若只是被遗忘在记忆深处、被束之高阁——不去触碰不去想倒也罢了,一旦记起一点便难以抑制地洪流汹涌。
夜色逐渐浓稠。
身后亮起了灯火,为船上各处镀上了一层冷然的光,桅杆的影子倾倒下来,穿过林鸿瑜站在甲板上单薄的剪影。
宛如被钉在虚无的海中。
上不着天下不触地。
林鸿瑜的手缓慢地攀附上擂鼓般声势浩大的心脏位置。
——很疼。
要震碎胸骨与其余五脏。
隔着皮肉,林鸿瑜感知到内脏完好无损,原先就是这样的。
唯一极速运转的是大脑的思绪。
在投掷铜板前,林鸿瑜心中的问题只是随意地延续了过往——
人已在地下,这些日子过去林鸿瑜所问询的对象早就该腐化成一具枯骨,即使布置有防地下掠食者入侵的阵法加持,也只是保持棺内环境不被外界破坏罢了。
永远相伴,如何达成?
只是巧合。
吗?
须弥戒里那对陶瓷娃娃无忧无虑地抿嘴唇笑着,他幼时就满怀期盼的纸鹤永远飞不到林修逸身边,分离期间无比盼望的简短的信——
再也没了下一封。
那些笔墨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氤氲开,林鸿瑜捏得极紧,怕再来一阵风将它们猝不及防地刮走。
他辨识着林修逸的字迹,即使当时没有收到林鸿瑜的回信——那些信仍是古板却又正经地一封封寄到他的手中。
林修逸从不说让他别生气之类的话,总是寥寥几笔,勾勒出他的见闻。
——让曾经的林鸿瑜对着太阳看得浮想联翩地入迷。
哪怕在外人看来只是毫无意义的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