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儿子,康熙还从来没有做过,索性这点小事难不倒他。一开始他只是不希望看到保成露出失望的神色,谁知道喂了两口下去却上了瘾。
康熙身为帝王,至高无上,在他人眼里却算不得幸福人。
一出生就离开母亲怀抱,那时尚且小,只知吃睡,自然没有感觉,倒也安乐。
都说两三岁的孩子不记事,然而他却牢牢记住了自己两岁时被挪出宫避痘的情景和感受,无力且痛苦。除了和他一起出宫的乳母、保姆和太监,临行前他甚至都没能见上额娘一面。接下来三年时间他都是在对父母的思念和被丢弃的惊恐中度过。好在那时乳母还在身边,苏麻喇姑也会时不时过来看他,或是带来皇阿玛的赏赐,或是带来额娘给他做的小衣,让他知道自己没有被抛弃。
只是那份对回家的期盼之情却一直深深刻在心里,他尤记得那时最常做的梦就是回宫,环绕在皇阿玛和额娘的膝下撒娇。他们会乐呵呵的抱起他,摸着他的脑袋夸他又乖巧又聪明,直到现在,当自己这么夸保成时偶尔还会想起那个梦。如此美好温馨,让人无限向往。
然而,他却一直没有盼到那一天,经历过九死一生的出痘后,五岁那年,他痊愈回宫迎来的却是皇阿玛的漠视和额娘的眼泪。皇阿玛最疼爱的儿子死了,紧接着孝献皇后也死了
,陷入悲伤中的皇阿玛根本就注意不到他这个从来都不曾被关注过的儿子。
受制于宫规,他能见到额娘的次数也极其有限,更让人痛苦的是,最为亲近的乳母全部按照规矩送出了宫,那种无力如此清晰的被记录下来,以至于对于他一再拖延将保成乳母送出宫的时间。
那时的他想不到自己以后还会面临更多考验和痛苦,没两年,皇阿玛驾崩了。他因为得过天花,被皇阿玛以遗照的行事立为太子,登基称帝。仅两年,额娘又因病去世,十岁的他虽然贵是帝王,却也成为无父无母的孤儿。只有在极其偶然的时候,才能感受到太皇太后对他的关爱,更多时候,她都是冷静理智,像一个老师一般教他如何成为帝王。
好在没两年,他大婚了,有了自己的小家,皇后出生名门、贤良淑德,与他两小无猜共渡难关,乃他知己爱人。不想好容易亲政并擒拿了鳌拜,皇后却芳龄不继,才20岁就抛下他和保成去了。
及至后来又立了继后钮祜禄氏,甫一封后,病情就极速恶化,没几个月也跟着去了下面伺候仁孝皇后了。
除了这些,他的儿女几乎是生一个死一个,他才24岁,算上刚刚夭折的塔尔玛已经没了8个孩子,可谓是,人该经历的和不该经历的痛苦全都轮番给他上了一遍。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命太硬,克妻克子,鳏寡孤独到了极致
。
想来就算民间奇人异事之多,恐怕也没有几个能和他这样幼年父丧母亡,年轻轻死两任妻子和八个儿女的。
经历了如此多人生至悲至痛之事,要说没有情感创伤是不可能的。好在好在从小接受的帝王培训,对于情绪隐藏和调节做得不错。深知陷入悲观情绪是最无用的,想要明天不更糟糕只能打精神把手头上的事完成了。且繁重的学习和朝政占据了他太多时间精力,倒是很少会陷入不良情绪。
话虽如此,人又不是机器,哪怕有着强大的控制力很多时候不免会因一些小事而产生过激乃至抑郁倾向。好在保成出生了,一个小小的团子仿佛让他看到了年幼时无助的自己。当抱起那个小团子,他心里的某一个空落落的地方好似被填满了。
不过当保成天花痊愈之后的那份依赖又给了他完全不同的感觉,让他更深切地感受到,他和保成才仿佛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他被强烈需要。这种感觉一天比一天深,在给保成喂蛋羹时,那种温暖踏实而心灵轻松的感觉不禁让他的嘴角浮起了一抹笑意。
正喂着,保成突然想起了什么,小眉头拧了起来,他才要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只见保成担忧地看向他:“阿玛不乖,不按时用饭,肚子都咕噜噜想了。阿玛也吃蛋羹。”
吃了半碗蛋羹,胤礽的困意稍稍退了一些,特别是听到康熙腹内鸣叫,对他的担
心占据上风扫走了睡意。
“保成喂阿玛吃。”他抢过了勺子,挖了一大勺颤巍巍送到康熙嘴边,然后啊了一声,示意康熙张嘴。
呃。
康熙可不像胤礽只是个小屁孩能够毫无心理压力享受他的投喂,他那么大一个人,还是长期处于高位的人,突然被儿子当奶娃娃一样投喂,羞耻得厉害。若非冲龄登基,早早就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真功夫,这会子恐怕一张脸要羞得通红。
举了半天不见康熙张嘴,胤礽看了看勺子里的蛋羹有点碎,看着不甚美观让人颇无食欲,慌忙赔罪:“是儿子不好,蛋羹都舀不好。”
康熙哪里忍心看保成苛责自己,只好勾过头,张嘴主动把勺子里的蛋羹吃下肚,然后夸赞道:“保成纯孝,阿玛很是欣慰。”
胤礽最爱听夸奖,耳朵动了动,连忙又舀了满满一大勺的蛋羹举臂送到康熙嘴跟前,一回生二回熟,康熙非但不再觉得羞耻,反而洋洋得意。
他家保成就是孝顺,小小年龄就知道侍孝他,说出去恐怕那些臣子得羡慕死他。
宫里给贵人用的碗都不算大,特别蛋羹还是给年龄幼小的太子的,碗口只有掌心大小。之前胤礽已经吃了半碗,因而没给康熙喂几勺碗就空了。胤礽一直坐在康熙怀里,见碗空了,又贴着听了听他的肚子,然后板着小脸训斥梁九功;‘该死的奴才,皇阿玛饿了你也不知道传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