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辞的嘴角轻轻扬起,他想永世与她在一处,未免太贪得无厌了,其实能从她身旁路过,微风吹起彼此的衣袖,短暂地交汇一瞬,便已弥足珍贵。
李乐衍,这也是你心中所想吗?所以人人都妄图占据她的心,只有你唯愿她平安喜乐、自在逍遥。
曾经他想不明白,为何偏偏是那个不敢奢求她的心的人,得到了她的全部柔情。
如今却了悟了,不争是争,无为是为,哪里是阴差阳错,分明是天道至理。
他的一念成执伤她甚深,来生便连路过都不要有。
她快要经过路边的一块石子,那石子却突然被一个孩童一脚踢开了,她视之如常,不觉有何稀奇之处,和身旁的友人说笑着走远了。
如此便好。
李砚辞掏出火折子,将书架上的游记点燃,书脊被烧得弯折起来,焦黑的褐色攀爬上去又蔓延开来,其上的书名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这些书他还是带走吧,他的迦叶一心向学,是要当一代名儒的,把闲书留在这里,会打扰她钻研学问。
他又笑了起来,其实他明白,她是不会到这儿来的,那些美好的回忆只是他一个人的。
火焰一寸寸蔓延,终化作席卷一切的冲天焰光,李砚辞静默而立,任由火焰沿衣摆爬上身躯。
他幼时不受父皇期许,被母妃凌虐,慈爱的眼神、温暖的怀抱,别的孩童司空见惯,他却从未得到过。
十六岁,遇所爱,可十年……不,是一生,他毕生的眷恋、爱慕,几近痴狂,不过大梦一场。
他这一生,全是憾事。
可他无憾了。
他爱慕着的人为他流泪、为他送葬,黑暗与寂静之中,她吻上了他的唇,问他痛不痛。
迦叶,我不痛。
漫天的火光裹挟着他终其一生都未曾感受过的热度,羊水包裹婴孩般将他吞噬。
等许迦叶接到消息赶来时,永和宫内的书房已化作了一堆焦炭,其他楼阁因火救得及时未受牵连,除却李砚辞,亦无其他人伤亡。
她注视着已成一片废墟、浑然瞧不出昔日模样的书房,阖上眸子,将过往回忆从脑海中尽数擦去,再睁眼时,眼眸波澜不起,半点泪光也无。
刘采小跑至她身旁,脸上满是泪痕,似是有话要说。
她抬手制止:“不必多言。”
抬眸望去,宫人们还在搜寻李砚辞的尸身,连烧焦的横梁都觉得可疑,停下脚步细细辨认。
她站在远处,并未上前,在他们还未找到尸身前垂下了眼帘,转身离去。
刘采望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正准备转身与宫人们一同寻找,身后骤然传来一个内侍的高喊声:“寻到了!寻到了!”
那内侍的声音极高,流星般破开长空、传至远处,刘采瞧见许迦叶的脚步微微一顿,但很快又朝前走去,没有停留,亦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