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子闲笑道:“谢兄何必妄自菲薄,具体他怎么想我可不太清楚了。总之,若是他知道你是谁,我估计能帮你这传奇故事著书立说,弄得盛京皆知。”
“但可惜了,他不知道你是谁……啧,就凭外头那些传闻,还有你现在和陛下这拉拉扯扯的样子,他现在最恨断袖,估计别说送你出宫了,不送你去死都算好。啧,估计他还会在暗地里腹诽陛下。”
谢燃:“……”
贺子闲:“……谢兄,你怎么沉默了???”
谢燃:“一方面我的确不知道说什么好……另外,贺兄,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用词习惯变得有些……随意?”
“随意”这词儿其实用的还是客气了,谢燃是想说“口无遮拦”的,拿他这死了的朋友开玩笑也就罢了,赵浔好歹是个皇帝。
庆利帝时代,要是有大臣敢这么开皇帝的玩笑,当晚这话就要被暗哨呈到帝王御案,连夜就可以开始做投胎的准备工作了。
贺子闲却摆了摆手:“谢兄,我倒觉得是你谨慎惯了。现在这位不是先皇庆利帝了,虽说手段有时候残暴了些,但杀的都是贪官污吏,我这种问心无愧的,做好自己手里的事情便好,再不用担心莫名说错了句话,就人头落地了。”
他看着自己的昔年好友,笑道:“谢兄,我是不是还没和你说过这句话?多谢你教出了位好皇帝。”
谢燃竟然觉得心头一震。
他和赵浔认识太久了,久到他还魂归来,也下意识依然用之前的目光来看待,却忘了对方已经是一名独当一面多年的帝王。
在他不在的时候,赵浔一个人将这国家治理的很好。
想到此处,谢燃只觉心神宽慰,然而就在同时,他忽然觉得意识出现了片刻抽离,感受不到躯壳的存在,竟像是魂魄离体。
等他再回过神来,已被贺子闲扶住,后者问:“谢兄?怎么了这是?”
谢燃轻轻推开他,按了按太阳穴凝定心神,刚才那感觉来的剧烈,去的却也快,他便没放在心上,只道:“没什么,可能是有些累了,今晚早些休息就没事了。贺兄,我先说正事吧,你来的很巧,我正有件事想托你做。”
谢燃拿出一张纸,上面画着一个锦袋,画工纤毫毕现,尤其是其中一个隐隐若现的文字“庆”,与鸳鸯莲叶底纹巧妙结合,非细看不能发现。
“找城里最好的绣娘,帮我看看这纹样用的绣工技法,最好可以仿一仿,让我看看效果。”
贺子闲啧啧称奇:“谢兄你亲手画的?不愧是盛京城曾经最负盛名的大才子,光画画这条我就服你——不过你弄这个干什么,要做出来送给陛下吗?”
谢燃十分莫名其妙:“……我做锦袋送赵浔做什么?”
须知锦袋为贵族男子贴身之物,许多由女子赠送,或者会当作定情送出。这就是为何当年庆利帝的锦袋会送给嫔妃和意外临幸的女子。
贺子闲神色古怪:“没有没有。你继续说,当我没说。”
谢燃:“我说完了,你去做就是了,尽快告诉我用的是哪里的绣法,具体来说,是民间还是宫中御用的。”
贺子闲道:“就这些?”
谢燃正色道:“查的时候记得千万谨慎,不要把整副图样子一起给出去,每个绣娘分看部分。这张完整的图,我希望只有你我二人见过。”
贺子闲:“谢兄,真完了?你都不告诉我为什么要查这个吗?”
“贺兄,你还记得我当年说过一句话吗’知道太多,就做不了富贵闲人了’,如今我稍微改一改——知道的太多,就做不了只需要俯仰无愧天地,做事无愧于心的直臣良将了。”
谢燃毕竟曾是位高权重的定军侯,他并非初出茅庐满腔热血的少年,也不是没见过血没做过阴诡之事的所谓直臣。
他和贺子闲的确是少年友人,相交莫逆,但他同样也知道赵浔的身世是动荡天下的大事,为了江山社稷,也为了贺子闲自己好,他只打算把所有和赵浔身世相关的秘密……带进自己的棺材里。
好在,贺子闲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年轻人了。
谢燃说到这里,他便也懂了,不再追问,却从怀里掏出个酒壶,扔给谢燃,笑道:“京城红河苑的酒,以前你最爱买的,特意给你带来,尝尝味道变没变。”
谢燃笑着接过,仰头饮了口,又给他抛了回去。
贺子闲接在手里,抛着掂了掂,讶道:“就喝这些?听店家说以前你可是两壶一买呢,今天我去的时候,人家店主人还拿你这个已故帝师当活招牌炫耀呢。”
谢燃笑了笑,没多解释什么。这家的酒他过去的确买的多,其实却不是自己多爱喝,而是习惯性带给赵浔的。还有那西市的糕点,也是一样。
“贺兄,酒也喝了,快帮我干活去吧,”谢燃笑道:“时间紧迫,我这阳间短期游,恐怕也撑不了太久,却还有许多事要做。”
贺子闲却有些吞吞吐吐,半晌,他才冒出来一句:“谢兄,稍等!我有一话不知当不当问——你先说,我们算是朋友吧?”
谢燃挑眉:“何出此言?要是你都不算朋友,谢某怕是孤家寡人,人人厌烦了。”
贺子闲便道:“好!冲你这句话,我豁出去了!”
他说完这个,忽然鬼鬼祟祟地猫着腰,把谢燃拉到一处荒废宫殿的角落,连草丛都检查了一遍,确定连只猫也没了,才压低了声音道:“谢兄,我有个重大发现要告诉你!”
谢燃虽然后来愈发沉郁,但年轻无忧无虑的时候也是和贺子闲一起胡乱无法无天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