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破曙之光,是斗场之兽。
一阵冷风突然转向,朝着回廊扑过来,从二人身体之间的缝隙里穿过去。细闻,尚能嗅到掩于风霜里的血腥气。
那是皇后母族百余口人命,留在这人间最后的痕迹。
绣金团章龙纹的珠白缎面袍角被风吹着翻卷扬起,打在凭栏处的雕金盘龙柱上。
唯有君王的宫殿可用龙纹饰样,大明河宫,是宣珩允的寝殿。
依祖制,妃嫔不可留宿皇帝寝宫。
可楚明玥偏要,这是她爱慕十二年的人,怎就不能相拥共眠。
上挑的眼尾浅浅往回廊尽头睨一眼,有细密不紊得脚步声正向这边过来。
她被冷风吹得一哆嗦,下意识抱紧怀中胳膊,仰视着俊美无俦的脸,唇角一只梨涡荡开,“宣九当罚,我何时想要皇后性命。”
她不过是想要皇后的母族——花家,在宣珩允揽政的道路上,再不是威胁。荣盛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在第八代家主、当朝左相花子虔的手中,一夜崩塌,朱门泣血。
呼啸的风雪淹没他们的口鼻,哭喊和求救声在黑衣骑的斩风刀下归于沉寂。就在昨夜,腊月初六,花氏百年荣耀戛然而止。
楚明玥心甘情愿以后宫里见不得光的手段,从皇后身上凿出缺口,她想要助他,辅他君王之路少些荆棘暗刺。
不等宣珩允开口,楚明玥精巧的下巴一扬,继续道:“就罚宣九往后再无选秀纳妃一事,就让此事绝了吧。”
话说得虽霸道独断,她确是极为认真得注视着他漆黑的眸子。
那双明亮的凤眸里,写满如星光闪烁的热切期盼。这世间,有哪个女子真的能坦荡磊落和其她女子共夫呢,那是她心慕之人啊。
宣珩允微微眯了下眼,望着这张娇丽面容,淡淡笑着,“好,朕允。”是一如既往温润无声的敷衍。
话落,又把目光投进漫天素雪里。他的视线,只在楚明玥的脸上短暂停留。
楚明玥努了努嘴,对“朕”这声充满距离感的称谓不满,随即,她就溺在短暂却含笑的桃花眸中,再顾不得其他。
宣珩允的眼睛长得很好,他垂眸笑着看人的时候,总是很多情的模样,神俊雅儒,楚明玥就溺醉在这样的眸光里。
只有他自己知道,雅儒的皮囊下藏着的,是一颗阴翳、疯狂的种芽,像一匹见不到光的孤狼,正在日渐壮大。
楚明玥贴着怀中胳膊,侧头靠上去,仰着下巴看他流畅的下颌线。
“宣九,你不高兴吗?”
那副被繁琐华丽的皇袍裹覆着的身躯站得挺拔,并没有因为她的依靠,而去迁就她稍弯脊背。
从来没有迁就过她。
楚明玥的心底隐隐升起一缕酸涩的委屈,可惜这缕小情绪尚未有机会蓬勃盛长,就被她一把扯断,扬进冬风里。她自诩从不是那类矫情女子。
“贵妃开心吗?”宣珩允没有回答楚明玥的问题,反问她。
楚明玥当然是开心的,这后宫里,再没有其她女子要来分享她的夫君。
“我是阿玥。”她仰头望着他,嗔道。但她也并未真的生气,很快就叮咚叮咚得笑着,又向他身上靠了靠,“宣九,我好开心呀。”
纤密的睫羽似蝶翼扇动着,一粒雪星轻飘飘落在她的睫羽上,很快融化成一颗细小的水珠,随着眨眼的动作,氤湿成片,本就浓密的睫羽沾了水,黏成一簇簇,给那张明艳的眉眼平添纯真烂漫。
宣珩允的余光闪烁着从湿漉漉的睫羽上仓惶掠过。但他眼底沉沉,始终无言。
这人又在掩饰自己的思绪。楚明玥眨了下眼,把眼睛上的水渍抹在绣满金线的皇袍上,她左右摇动脑袋,像她养的那只玉狮子一样,晃动着脑袋左右蹭了蹭,发髻间的珠钗步摇碰撞出清脆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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