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帷幕,根据外面的席位盘算着今天赚的钱。今晚的生意看起来不好,总共收到两百多美元的预付金,其中有五十还是那个新来的艾波娜派人送来的支票。
大鲁尼敢搭包票,那娘们拿到手至少有五百刀。一想到这儿,他便气得肝疼,想要找索尼娅算账,又怕影响晚上的生意,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气,等节后再说。
宴会厅的另一头,娜塔莉的心情也不美妙。
迈克尔柯里昂二十分钟前突然电话和总统道歉,告知无法参加晚宴。
她原本打算让人拍下他参加晚宴的照片,重点描绘他与黑手党家族其乐融融的画面,这样等到她杀掉他之后,在将照片寄给各大报社,找些愿意锦上添花的老乡推波助澜,保準让他身败名裂、柯里昂家族再也翻不来身。
她的计划缺了重要一环。桃色新闻到底比不上言行不一、欺骗大衆来得劲爆。娜塔莉讨厌这种不可控制。
一直到总统做了开场演讲,其余商人发表了感谢,她的脸色也没有变得好看。
“哈尼,你怎麽了?”克罗斯扎鲁其刚从台上下来,见妻子依然板着一张脸,不用问道,“谁惹你不高兴了?”
娜塔莉无意多说,扯开话题:“我今天下午瞧见你那些女郎了,和你过夜的那两个还和我打招呼了,你想让她们来陪我们吃饭吗?”
回答是他用力的亲吻,“娜娜,你真好。”
娜塔莉欣然接受这个吻,心情好些了。她自我安慰,总能找到机会的。
两个女郎来得很快,一左一右地倚靠在她丈夫的怀里,嘻嘻哈哈调笑着,娜塔莉吃着牛肉,欣赏着这一切。
听着听着她察觉到了不对劲,咀嚼牛肉的动作变慢。
“那个艾波娜胆子可真大,敢直接去找客人。”左边那位说。
克罗斯说:“你们怎麽就不敢来找我?”
女郎不敢说大鲁尼会惩罚她们,毕竟这些客人不会带他们走,大鲁尼才是掌握她们生死与财富的人。右边那位说:“那个客人给的钱多呀,一出手就是五十刀。”
“哈哈哈,你们要是来找我,我也会给你们那麽多,对吗?娜娜”克罗斯笑着看向执掌家中经济大权的妻子,却发现对面满脸惊疑,“哈尼,怎麽了?”
娜塔莉回过神,快速问:“艾波娜?她长什麽样子?是不是短头发、眼睛有点紫?”
“对呀,您见过她吗?”
怎麽会没见过。娜塔莉紧紧地捏着叉子,指尖泛白。不过,她很快调整好心态,沖丈夫笑了笑,“我去趟化妆间。”
她站起身走出宴会厅,暗红地砖的走廊,保镖们如影子般自动出现,打头的是声响壮硕的罗伯特,他是弗伦扎叔叔遗留给她的遗産,家族现存最厉害的打手。
“去七层柯里昂的房间,杀掉他和那个女人。”
打手领命,依言要走。
“等等,”娜塔莉喊住他,按照亲身经验估算最疲软的时间,“半小时再去。”
chapter57
落地灯亮着,地面一片昏黄的光,仿佛宁静的湖。
起居室的长沙发不小,布艺衬棉的材质,近两米的长度,足以塞下五六名彪形大汉。
但身旁的人像吝啬空间般,和她紧密地贴合在一起,勾勾缠缠,手臂穿过腰线用力地搂住,仿佛要把她这根肋骨收回的姿势与力道。
好在十二月,虽处于亚热带,但夜间气温凉爽,没有被他捂出一身汗。
房间里只有一息又一息的呼吸声,喷吐在她的耳畔,仿佛经久不散的热雾,热得不屈不挠。
不远处的落地窗外,越过灯火通明的花园,深灰近黛色的夜空里,揉碎的月光散了一海面,熠熠起伏。
望着那片海,艾波的思绪逐渐飘远。
时代的洪流不会因个人而改变,古巴局势已定,她坚持要送药,除了履行诺言、替那对夫妇完成心愿,还有另一重心思——见一见他们那位背叛了出身阶级的儿子。
他的理想,他们的理想,是人类文明璀璨的一篇章。剥削与被剥削,压迫与被压迫。马克思所说的终极答案,如同晦涩难明的暗夜中瑀瑀独行,偶然听到的若有似无一声回响,哪怕在她的时代,依然毫无线索。
六十年后的古巴,贫穷依然像是感冒,顽固地寄居在这座岛国。它是一次失败的尝试,更是一次卓越而成功的尝试。
她想要见证它的诞生,汲取些勇气。西西里的海风凛冽地包裹着她下坠,她没有忘记那滋味,冰冷的海水浸没了身体,犹疑又绝望,看不到前路的迷茫。
可老天爷硬是塞给她第二次机会,强按着她直面历史的潮流,接受这避无可避的命运。
既要她活得像斗士,又要活得像盲人。可真累。她合上了眼皮,闭眼假寐。
朦胧的灯光从侧面打来,勾勒出她优越的轮廓,仿佛油画般的质感。迈克尔长久地凝视她的侧颜,嘴唇贴了贴她那晕开口红的脸颊,低声问:“抱你去床上睡吧,等时间到了我叫你起来。”
“奈利的侄子也跟来了,迟点我让他把西瓦尔运到车上去,这样你就能睡到天亮。”
艾波没有睁眼,挣扎着转身,伸手搂上他的脖子,把脸埋进他的颈侧,咕哝着说:“不是很相信你。”
鬼知道会不会直接让她睡到十点,到时候船已出发,她也没办法。这事儿他干得出来。
她的动作让迈克尔闷哼了一声,默了几瞬,才故作轻松地提出抗议:“亲爱的女士,如果目前这个情景之下,我都无法得到您的信任,那我只能说,您的心是石头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