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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茫茫食尽鸟投林（第2页）

原来，前日有人举报京中数家尼庵逼良为娼，面上是佛门清净地，暗地里却接待有特殊癖好的权贵富商，淫｜乱尼庵。朝廷因此查封了京中好几家庵堂，妙玉原本想要去投身的那家西门外的牟尼院也赫然在列。

那牟尼院原本的住持是妙玉师傅旧友，妙玉被请到贾家之前还在罢庵中住过，前住持为人清正，那会儿庵中是没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的，可上年老住持圆寂后，继任的住持却与权贵勾结，做出了这般教人发指之事。

迎春原本虽对这样的事也有些耳闻，但如今却活生生发生在天子脚下，且就近在自己身旁，不由震惊不已，一时心里又庆幸，亏得曹雪芹在书中留下了暗示众人结局的判词，才教迎春能够有意识地去改变妙玉原本的命运轨迹，最终躲过一劫。

“实在是多亏了二姐姐，不然我同师父便是堕入阿鼻地狱里去了。”惜春心有余悸，毕竟若当时妙玉执意要去那牟尼院，她少不得也就跟着去了。

“二姐姐此行回南，一路山高水远，前路未知，可得多带着些护卫才好。”惜春又蹙眉忧虑道，她到底年纪小些，牟尼院的事将她吓破了胆，如今多少有些草木皆兵，只觉得这个

世界狰狞又危险。

迎春安抚地笑了笑：“四妹妹只管放心罢，此行有那么些族人同去，我府中的护院也带上了大半。还有那个将宝玉从匪窝里救回来的柳爷，这回也要一道同我们走，他那身手，也没什么人能比得过了，你很不必忧心我们。”

“柳爷？可是那个叫柳湘莲的？”惜春忙问。

“可不就是他。”迎春点头道。

这说来也是凑巧，当时水溶带兵北上“剿匪”，为了掩人耳目，便带了熟知匪况的柳湘莲做向导。后来水溶将大队人马留在山中剿匪，自己则带了亲兵，悄悄取道往西北擒霍魁。

等水溶完成西北事务折返之时，这边剿匪也进入了尾声。匪患既平，柳湘莲这样的“绿林义匪”也失去了存在的价值，便也就随北静王大部队返京了。

前两日这柳湘莲来探贾政的病，听说贾政要举家回南，正巧柳湘莲也打算近来回扬州祖籍探望，便说定了一道结伴南下。

这时，丫鬟彩霞过来传话：“姑奶奶，前头船要开了，老爷教奶奶太太们快些预备着上船呢。”这彩霞被迎春买下后便跟着司棋打些下手，这次回南也跟着一道打点杂事。

迎春忙应了，匆匆同惜春、妙玉等人作别，携了邢夫人、尤氏等弃马车登船。

当是时，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空突然飘起雪粒子来。迎春等人坐在船舱里望外看。

“难得这时节还有雪下。”邢夫人道。

“今

冬雪多，比往年都要冷上不少。”尤氏瞧着窗外，似叹非叹：“这怕是今冬最后一场雪了。”

外头雪越下越大，只一忽儿，岸上的一切事物便都被一层茫茫的白色覆盖住，什么也看不见了。迎春瞧着渐渐远去的京都，恍然只觉多少繁华富贵、鸣钟列鼎，多少生离死别、衰颓末路到底都被这茫茫大雪掩盖得干干净净了。

而他们这些曾经粉墨登场，唱得辉煌热闹，转眼又悲腔哀诵的戏中人，此刻也到了谢幕离开的时候了，迎春心中不由浮起曹公的那句：“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此刻，通州渡口旁的二层小茶楼，水溶凭窗透过落雪，看着几艘船只慢慢驶离码头，向远方飘去。明明知道她不过南去数月便归，可心中却止不住感到心中有什么他拼命想要抓住的东西，正慢慢离他而去，而他却无能为力，只能徒然喟叹。

一旁清泉觑着自家王爷那分外平静的神色，他从小伺候水溶，隐约能猜到这平静的表象下自家王爷的心绪还不知如何翻滚呢，于是忍不住便道：“王爷既来了，为何方才不上前去送送呢？”

那贾夫人又不是神仙，王爷这隔老远望着也不现身，人家如何能知道？还有那柳湘莲，明明是王爷不放心，才派过去护卫贾夫人一行的，可偏又不许那柳湘莲说出是北静王府派他去的。清泉想不明白，若心

悦人家，直说便是了，王爷又何必这么别别扭扭的……

水溶闻言只淡淡瞧了清泉一眼，并不说什么。清泉却是不敢再言语了，只是心里还是忍不住嘀咕：得嘞，我的爷，您就这么藏着掖着罢。贾夫人那样的美人儿，别人也不是瞎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给抢走了去，别个不说，就说宫里那安乐王，不也正在一旁虎视眈眈盯着呢吗？到时美人旁落，可有的您哭的！

……

贾政、迎春一行一路顺风顺水，于四月末便抵达了金陵城。此时南边正是草长莺飞，万物逢春的峥嵘景象，虽对金陵并无故土乡情，但迎春仍是庆幸来了这一趟，否则如何能见识到这大异于京城的江南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