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迎春见这乌进家的是当真识趣,便也不多说什么,只随手将信搁在一旁几子上。
那乌进家的觑见迎春脸色和缓,便又陪笑道:“奶奶不知,白嬷嬷也是无心的,她是万没想到自己把在司棋姑娘家所见之事告诉太太后,会引出这许多麻烦来,如今实在肠子都悔青了。”
“本来她早要来给奶奶请罪的,可又怕自个儿嘴笨说不清倒愈发惹奶奶生气,故再四央告着我来帮忙说项说项,奶奶您看……”
白嬷嬷和乌进家的打小便一起伺候吴氏,至今也有四五十年了,早便亲如姐妹一般了。如若这次真碍了奶奶的眼,吴氏又去了,那白嬷嬷还不够这大奶奶一指头捏的呢,乌进家的也不好睁睁看着老伙计没了下场。
迎春闻言一哂,似笑非笑道:“无不无心的也只有天知道罢了,这次有你替她求情且也没闹出什么事来,倒也罢了,只是下次……”
“绝不会的,”乌进家的闻言连连摆手:“绝没有下次,只这一次便该死了。奶奶放心,奴婢们可都是一心向着您的。”
那吴氏眼看要病死了,就算有些人原本还有几分是向着吴氏的,如今也都不会了。
“行了,现太太病得这样,瞧着也就这几日光景了,妈妈很该回去伺候着。”迎春淡淡道。
“诶,诶,奴婢这便回去。”乌进家的连声应着退
下了。
等乌进家的出去,司棋强撑的脸立马便垮了下去,她回身也在迎春跟前跪下:“奶奶,都是我糊涂疏忽了。”
“那日我娘和姨妈来瞧我,我只想着晨哥儿长这么大,她们从来也没见过,且她们很快也要到庄子上去了,往后或更没什么机会相见了,便就教她们同晨哥儿见了一面,没承想……”
那司棋自从随迎春陪嫁到孙家,连日当差少歇,她家人在贾府也需当差,两府又一南一北相距不近,双方平日也是没什么机会能见的。
还是这回贾府败落、仆人被抄,司棋央了迎春买下了她一家子。其家人无处可去,暂在司棋住处——孙府后头奴仆聚居的排屋——落脚,如此司棋才能同家里人见得多些。
不过,也见不了多久了,因司棋父兄是管田地的好手,已求了迎春去管京郊的庄子,不日一家子人便都要一起过去,以后就长住在庄子上。
所以司棋才会想着不如趁此机会,教晨哥儿见见她的老娘和姨妈。
迎春知道司棋的心思,司棋姨妈自潘又安去后伤心过度,整个人都神智不清的。而那潘又安又几乎是为了司棋死的,面对姨妈,这司棋心里未必不愧疚难受的,故这次司棋其实主要是想让姨妈见见孙子,虽不可能相认,但好歹也是慰藉。
“行了,既已知道是疏忽了,往后注意着些便就是了,何必跪来跪去的?还不快起来。”迎春
蹙眉道。
司棋知道迎春不爱别人冲她下跪磕头的,便只得起来。
“晨哥儿身世这事儿是该谨慎些,免得凭白节外生枝。”迎春又道,“不过退一万步说,就算有天当真嚷出来,你也别慌,像今儿这样咬死了,谁也拿咱们没辙。你呀,那做贼心虚的样儿方才脸上都带出来了,若有下回,可别再这么不打自招了。”
司棋闻言忙不迭地点头应是,她一抬头只见迎春沉静如水地坐在那里,司棋方才有些慌乱无助的心,此刻就像找到了最大的倚靠似的,渐渐平静安稳了下来。
司棋突然忍不住有些感慨,谁能想到不过短短两三年的功夫,原本那个软弱可欺连她都有些瞧不大上眼的二小姐,如今竟这般强干坚韧,早已反过来成了她的主心骨了。
司棋有时候看着自家主子都会不由自主生出恍来——过去那个被人鄙作是“二木头”、“活死人”的二姑娘仿佛已经完全死了,如今这贾迎春由里到外都像是另外一个人……
当晚,吴氏病逝。
她在京里也没什么亲朋,在家中停灵三日,只马道婆来灵前上了柱香。三日后,迎春照着吴氏生前的意思,使人扶其柩回老家大同,与其夫和其子孙绍祖葬在一处。
白嬷嬷和乌进家的一向是吴氏心腹,自然要送吴氏这最后一程。临行这二人再四央告迎春,等安顿好吴氏她们还想回京来,往后就在迎春手下做事
。
迎春想这二人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如今年纪又都大了,且吴氏同孙家一族撕破过脸,她们若留在大同老家也只有受挫磨的份,便也就应了她们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