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此时也已回至自己房中。李纨迎上来搀住她,母女二人一同望榻上坐了:“可是送走了?”
周夫人点点头,李纨松了一口气。
“贾家那二姑奶奶倒不似你说的那般一心为着贾家,”周太太思量着有些狐疑地道,“那样子倒像是来点卯似的,就提了一嘴,说是贾家盼望你们娘俩回去,有些事便当没发生过,定会待你如前。被我驳了后,她也没再说什么,喝了盏茶便就走了。”
“待我如前?”李纨闻言不由冷笑道,“当真是为了带兰哥儿回去,什么好听话都编出来了。”
李纨想了想,又道:“还有那贾迎春,如今这样怕是理亏罢。我要是她,也没脸再多掺和我们娘儿俩的事。为了她们那巧姐儿,贾迎春肯担大风险保得巧姐连狱神庙都不用进,可当时我在狱神庙里那样求她救兰哥儿一救,她却无论如何不肯。”
“可不是,挨天杀的!那巧姐是她亲侄女,那琏二奶奶见小姑子发达定是上赶着巴结,那贾迎春自然肯救了。而我们兰哥儿毕竟同她隔了一房,且你是个老实性子,必不肯奉承她的,人家自然不愿费那个劲儿去救你们母子了。”
李纨早便同周夫人讲过那贾迎春“见死不救”的事,周夫人当时一听说便将迎春骂了个臭死,如今提起来仍是余恨未消。
“罢了,”李纨摇了摇头,“事情都过去了,如今再揪着不放也没
意思。且只要兰哥儿没事我便就知足了。”
周夫人疼惜地摩挲着李纨的手,道:“咱们兰哥儿吉人自有天相,如何会有事?你们娘俩以后便安心在家里住下,把贾家那些乌七八糟的事都忘了。”
李纨感激地望着母亲,点了点头,可心头难免仍有些顾虑:“我跟兰哥儿在家里白吃白住的,您跟爹自不会说什么,可哥哥嫂子那边……”
“有我呢,看他们敢多说一句不敢!”周氏霸气地道,又安抚李纨,“我的儿,你尽管放宽心,你跟兰哥儿如何能是白吃白住?”
“这些年每年年节还有我和你爹生辰,你从贾家送回来的那些礼里头,凡贵重些的物什,我都都替你收着呢。本是想着你寡妇家家的不容易,家里怎么舍得花用你的东西?想着攒起来以后都留给我们兰哥儿娶媳妇,如今正可都交还给你门娘俩了……”
……
再说迎春这头,送贾政回到下处,忽见几个孙府的家丁迎上来,对迎春禀道:“奶奶,咱们太太不大好了……”
孙家下人口中的太太自是指孙绍祖之母吴氏了。迎春对此倒并不十分惊异,这两年虽有晨哥儿承欢膝下,但孙绍祖的死还是给吴氏带来了太大的打击,再加之其年岁也高了,身子骨便每况愈下,病痛频发。上个月因偶感风寒,拖拖拉拉病到现在还不见好,看着已露出下世的光景来了……
迎春冷静地嘱咐薛蝌等
人上来好生安抚贾政,自己则转身上了马车望家里去。
等回到家中一看,吴氏确实不大好,此刻人事不知地躺在床榻上,仿佛已是在弥留之际了。迎春走近前,那吴氏仿佛是感应到有人来了似的,竭力翻起眼皮,虚着眼辨认着。
半晌,她仿佛认出来人是迎春,那原本无神的双眼突然诡异地一亮,嘴里急切地发出“嗬、嗬”的声音,似乎有什么话要跟迎春说。迎春见状想着吴氏估摸着是有遗言要交待,便俯下身子凑近那细听。
那吴氏已是病得连说话都十分困难了,奋力挣了半晌,才终于迸出一句:“晨,晨儿真是绍祖的,的种吗——”
迎春大吃一惊,不意吴氏会突然这么问,不由转头惊异地看向吴氏。只见那吴氏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盯着她,迎春毫不怀疑若她给出否定的答案,那吴氏必是要死不瞑目了。
究竟这吴氏为何会突然怀疑此事?暂压下心头的疑惑,迎春保持着最初那惊异的神色,顺势对那吴氏道:“太太是病糊涂了罢?晨哥儿不是大爷的儿子还能是谁的?您老这问的,无缘无故的,倒把我给吓了一跳。”
吴氏听了迎春的话,仿佛也松了一口气般,可却仍不错眼地盯着迎春。迎春心下一思量,也明白吴氏是有点不敢信她的意思,便干脆凑在吴氏耳边,低声道:“马道婆应同你说过我的真实身份罢,我又何必费
心欺瞒你?你若实在不信我,只管教马道婆来算算晨哥儿的血脉便就是了。”
马道婆肯定告诉过吴氏迎春是“仙姑”的事,要不然吴氏也不会大大转变态度,这两年在迎春跟前都恨不得将她捧到神台上顶礼膜拜。如今估摸着是因为不知从哪儿得知了晨哥儿或非孙绍祖亲子而情绪激荡,加之病得糊涂忘了迎春“身份”,才会对迎春如此“不敬”的。
果然,听了迎春所言,那吴氏怔了一下,仿佛想起什么似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接着便从迎春身上移开目光,慢慢阖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