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秦湍与苻无舟一起用了午膳,再回去时,虽然桌面上的折子已经去了大半,但还有另一半在,而秦湍如同上午一般,挺直腰身,仔细看着,朱笔时不时在上面写着什么。
这便是生在帝王家的辛苦,突然觉得自己告假也要上一份奏折,不知是不是无形之中给了秦湍许多压力。
“陛下,其实有些事不必亲力亲为的。”苻无舟走到长案前,翻着这些剩余的奏折,折子本身就按照六部和中央分好类放着,他以兵部的折子为例,随手拿了两份,快速看了两眼。
他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把前生秦湍用过的方式再转教回去,自己毕竟是太傅,虽然迟早要离开,但现在,该尽的责他也要尽一尽。
“陛下看,这两份折子虽然呈上来的时间有先后,但所言其实都是同一事,实在没有必要费心看两遍。”
“老师有什么好建议?”秦湍将笔搁在笔架子上,问道。
苻无舟:“陛下不是有个议事厅吗,不如召几个肱骨能臣过去,组成个小内阁,将各部的折子让他们先初筛一遍,这般下来,陛下便不必如此辛劳。”
秦湍笑了笑,这是上辈子两年后朝中才开始的改制,不过最近折子多却是因为他将心思放在了入关排查上面,便有两日没批阅,这才堆了起来。
没想到苻无舟倒先上了心。
看来就算是这辈子,只要自己还没有惹老师厌弃,在老师的眼中,只要他还是那个端方的正人君子,便不会被疏远,甚至还能得到他的……关心。
装下去,秦湍在心底对自己说。
“这个主意不错,不愧是老师,”秦湍道:“老师觉得这个小内阁由谁主事比较好?”
苻无舟道:“陛下选择最信任得力之人便可。”
秦湍道:“那朕觉得,这人选非老师莫属。”
苻无舟顿时觉得手里的折子烫手了,忙放下,像躲避不祥之物一般远离,然后镇定道:“臣推荐翰林院郑大学士,有他在,内阁定能组建起来。”
“既然组建内阁是老师的提议,老师就不想进去,再将权柄揽一揽,做朕的臂膀吗?”秦湍试图说服。
“臣光风霁月,无愧于心,这件事臣做陛下背后的谋臣即可,否则又要被其他同僚说臣是借机揽权,恃宠而骄。”苻无舟选择推辞。
“既然如此,罢了。”
秦湍向苻无舟招了招手,“不过眼下,朕需要老师一起分担。”
苻无舟目光动了动,还是选择走过去,好吧,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前世秦湍卧病在床之时,他便学会了批阅奏折,但以前是以前,现在,他拿起奏折,装作手足无措的样子,问道:“陛下,这折子应当如何批阅?”
秦湍靠过去,手臂从苻无舟的身后环过去,握上他执笔的右手,带着这只手握着朱笔,在折子上圈圈划划道:“像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只要在后面写一句‘朕已阅’即可。”
手上传来热度,苻无舟除了这热度没有其他感觉,放任着秦湍带着他的手在奏折上游走。
苻无舟问道:“若是那种棘手的事情,陛下会怎么写呢?”
秦湍道:“朕会写‘容后再议’。”
“若事项紧急,岂能容后再议?”
“不要小看了朕的这些臣子,若真是紧急的事,早就闹到朕的面前了,还在折子上玩什么笔上春秋?”
苻无舟道原来还可以这样,秦湍这松弛感,说他没有当过十年皇帝他是不信的。
两人齐心,其利断金,桌面上的折子很快就去了一大半。
这时候苻无舟也有些乏了,正想起身告辞,瑞缘的声音传了来,“陛下,何院正归来了,托奴才给陛下送来这封信。”
秦湍的脸骤然冷了下来,“他为何不亲自过来?”
瑞缘肃然道:“陛下,何太医说他刚诊了棘手的病人,怕沾染的病气过给陛下。”
苻无舟心中绷着的那根弦狠狠地颤动了一下,他慌忙起身,与秦湍告辞,“陛下,时候也不早了,臣该回了。”
秦湍也没有阻拦他,苻无舟很快回到了太傅府。
一进门,他便奔向了药庐,可药庐门口原本只作为象征性存在的,比人低了一头的那对木门,却被拴上了。
苻无舟站在门口:“乾风,叫门。”
又快又重的敲门声响起,乾风高声喊道:“何公子在吗?在的话出来开一下门。”
“何公子……”
乾风的声音在院内飘着,花良闻声赶来,直接撩起袍子抬脚就踹上去,苻无舟冷着脸看着这一切,他倒想知道,何雪岩到底在搞什么。
这一脚让木门晃了晃,中间已经裂开了缝隙,要是再来一脚,就离打开不远了。
这时候何雪岩走了出来,他脸上挂着一块倒三角形的布巾,有点抗拒走近,他在一丈远的地方停下,大着嗓门道:“大人可否屏退左右,我有事情想单独讲。”
苻无舟示意乾风和花良先离去,自己则往前走了两步,几乎要贴在门上,“你说吧。”
何雪岩道:“太傅大人,你做的预知梦,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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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前,何雪岩便根据苻无舟对梦里那疫病的描述,潜心制药,他一面觉得太傅大人的描述实在过于离奇,一面又觉得还是有备无患得好。
谁知他的预防药剂刚研制出来没几天,他的父亲何乌何太医在冬月初十的这天早晨,便来找到了他。
按照他和父亲的相处模式,何雪岩不会觉得父亲找他是想他了,来话话家常的。
大多数时候,是遇到一些棘手的问题,不是碰上了疑难杂症,就是太医院人手不够了,这两种情况出现的时候不多,但总而言之,不会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