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辰慌乱地睁开眼,模糊间看到林远荣正坐在自己旁边,他神情焦躁,一遍遍试着自己额头的温度。他又往别处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正坐在车里,而林远荣在开车。
“哥,”他浑身酸软,喉咙干疼,用仅有的一点点清醒嘱咐着,“专心开车。”
“嗯!”他恍恍惚惚地听见林远荣应了他,“马上就到医院了”又很快再次陷入梦里。
沿海新修的柏油路上,热气滚烫。大卡车的车头撞进一辆小轿车的驾驶座,拖出一道长长的车辙印,直到半个车头探出路外才堪堪停下。路外,是清澈的浅滩。
两车相撞的地方还冒着白烟,有浓稠的液体从小轿车里流下来,滴答流淌,触目惊心。
林夕辰小心地走过车祸现场,向着那个跪在车旁的男人走去。
那男人背对着他,脊背弯曲,肩膀抖个不停。从车上流下来的液体就要躺到他脚边了,他也一动不动。
林夕辰走近了才发现,那男人怀里还抱着一个人。那人蜷缩着身子,浑身是血,被男人用双手小心翼翼地环抱着。
男人的双手抖个不停,林夕辰猜想躺在这里的人应该是男人亲人。出了这种事男人一时接受不了。
他走到男人面前蹲下,正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在看清男人那张脸的瞬间跌坐在地上。
“哥哥?”林夕辰看着男人,眼泪不自觉地流出来,小声呢喃着。
林远荣却像是听不见一般,只是流着眼泪,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嘴巴开开合合地说着些什么。
林夕辰也沿着他的视线看向躺在地上的人,只一眼,便感觉浑身都要凉透了。
那个躺在地上,四肢僵硬,浑身是血,眼睛还没来得及闭上的人。
正是林夕辰自己。
生日快乐
“啊!”
林夕辰惊喊着从梦中醒来。
梦里灼热的柏油味和浓稠的血腥味被淡淡的消毒水味冲散。
他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入目是刺眼的白,林夕辰四处看了看,这才察觉自己是在医院里。他睡得满头大汗,浑身乏力,想下床找点水喝,一抬手却被手背上的刺痛感拽了回来。
就在这个时候,病房的门被人推开了。林远荣拿着饭盒走了进来。
他看到林夕辰呆愣愣地靠在床边看着自己,又察觉他额角还挂着汗珠,连忙加快了脚步,不由分说地将人按回进被窝里。
“热。”林夕辰小小挣动了一下,开口时声音沙哑。
“热也得先盖着。”林远荣用手碰了碰他的额头,发现没那么烫了,终于放心了些,“出了汗更不能见风。”
“饿吗?”他轻轻擦掉林夕辰额角上的汗珠,“我让孙姨煮了粥,特意多放了点糖,要不要喝一点?”
林夕辰摇摇头。他只觉得身上湿得厉害十分难受,并不觉得饿。
“那待会儿再吃。”林远荣很能顺着他,仔细给他掖好了被子又问,“还有哪里难受吗?”
林夕辰继续摇头。他看着林远荣,不由想到被惊醒前的那一幕:林远荣跪在地上抱着已经毫无生机的自己。
“哥,”林夕辰看着林远荣哑着声音开口,“我刚刚做了好多梦。”
“做噩梦了?”林远荣担忧地看着他。
“也不全是噩梦。”林夕辰也望向林远荣,“这三年里的事好像在我的梦里重新上演了一遍。我大概都记起来了。”
这本应该是件好事,但林夕辰却并未在林远荣脸上看到喜色。
“只是还有两件事,我没想清楚。你能告诉我吗?”林夕辰眼神微敛,脸色苍白,说不出的可怜。
林远荣向来不会拒绝林夕辰的要求,此情此景下更是只会点头了。
“你说。”即便他有种不怎么好的预感。
“这三年的记忆在我梦里很乱。但越混乱,这个问题就越发清晰。清晰到让我觉得恐惧。”
“是什么?”林远荣锁眉看着他问。
林夕辰看他一眼,深深吸了口气,才勉力稳住声音问出口,“我从未在梦里见过爸妈。”
“他们,到底怎么了?”
林远荣神情一变,他怔怔地看向林夕辰,许久没有说话。
“不能告诉我吗?”林夕辰看着林远荣怔愣的神色缓缓开口,“还是他们已经离开我了。”
“辰辰。”林远荣缓了片刻,才缓缓抬手盖住林夕辰泪意迷蒙的眼睛。他叹了口气,“有的时候忘了未必是件坏事。哥哥不想让你想起来,只是不想你被困在过去。”
听林远荣这么说,林夕辰心里仅存地那一点希望终于破灭了。眼泪控制不住地浸过林远荣宽厚的掌心,流淌进病床蓝白相间的枕头上。
林远荣感觉到林夕辰已经哭了起来,他猛地拿开手,两人对视的那一刻,他瞬间明白林夕辰其实已经知道了,或许他仍旧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却知道爸妈已经永远离开他了。
林远荣心中大痛,他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林夕辰揽进怀里,一下下轻拍着他的肩头。
林夕辰刚刚看向自己的表情,同三年前无异。可明明三年前已经这么痛苦过一次了,林远荣愤愤地想,为什么还要让他再来这么一次。
林夕辰在林远荣怀里哭了好久,才渐渐安静下来。
林远荣看了眼即将滴完的点滴,帮他擦了擦眼睛,小声哄着,“该拔针了,别哭了,待会儿护士进来要笑话你了。”
林夕辰听话地点了点,却在林远荣按下护士铃的前一刻喊住了他,“等等哥,还有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