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擎就那么孤零零地站在他留给岑深的家里,在那个空空荡荡的地方站了很久,然后慢慢挪动脚步,推开了卧室的门。
一切都和岑深住进来之前一模一样,就好像那个人从来没住进来过,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书桌上躺着一张纸,薛擎走过去拿起来,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眼里却没了焦距。
我小心凑过去看,熟悉的俊秀的笔迹,上面的文字我有些看不太明白,却隐隐感到一丝心疼。
“薛少:
我走了。您照顾好自己,少喝点酒,少抽烟,有些事也克制一些,毕竟不太安全。”
下面一行字的墨笔颜色和上一句不一样,像是隔了一段时间,最后离开时写下的。
“我可能,这辈子也再没有机会,和你养两个孩子,两条狗了吧。”
我犹豫了好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指责他,还是继续劝他相信他,可等我终于能找到一些语言的时候,身旁一向无法无天,没心没肺的男人,就那么垂着头,紧紧捏着那张薄薄的纸,难以控制地哭了。
我一直觉得,薛擎要是难受了,哭起来应该是撕心裂肺的,应该是宣泄着,把痛苦都吼出来的。可他只是那么站着,一点声音都没有,眼泪在流,肩膀在抖,却是默默无声的。
这哭法不像是他的,倒更像是岑深的。
连哭你都哭得像他了,为什么就是不肯信他呢?
“你要不……去找他吧?”
等他终于平静下来了,我小心翼翼地说,“你翻一翻通话记录,说不定还有他妈妈的电话,你至少打过去问一下,看看他是不是平安的。”
薛擎眼眶还是红的,那张纸还紧紧握在指缝里,电话拨出去的时候还有些哽咽,直到对面接起来,他才艰难地发出几个音来,“阿姨,我是……”
“薛擎是吧?”
对面冷淡的声音听得我愣了一下,薛擎却猛地抓紧电话,咬紧了唇。
“你别再来找他了,算阿姨求你了行吗?”
“他……是回家了吗?”
“不回家,在你那儿一直住着吗?”
“……”
“薛擎,我很谢谢你对他的关照,可如果这关照里有别的东西,我宁可他就这么在家待着,我养他一辈子。”
“……”
“你们家里有钱有势,什么都玩得起,我们家不一样的。深深从小就是很规矩的孩子,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这次只是一时糊涂,现在想明白了,就不会再错回去。你也不用操心他身子不好没人要,喜欢他的姑娘老家里就好几个,他从小到大都是好孩子,谁都羡慕的,现在腿不利索了,私生活再不清不楚的,你是想把他彻底推到火坑里去是吗?”
“……”
“他是要过正常日子的,你条件那么好,身边也不缺什么人吧,就放过他,别缠着他了行吗?”
薛擎呆滞了好半天,才喃喃说了一句,“我就是……确认他平不平安,他回家了就好,我就是……担心。”
“你不来打扰他,他就很平安了,”岑妈妈话音顿了一下,又叹了口气,“谢谢你当时出面给他爸爸请的医生,也谢谢你那么长时间在医院照顾他,这次又帮他这么多……我们的确是欠着你,你要是想讨回去,我和他爸爸慢慢把钱还给你,你就放过我儿子吧,可以吗?”
薛擎空洞了许久的目光终于动了动,然后张了张嘴,问了一句,“阿姨,我就问您一个事,您和我说实话行吗?”
“……什么事?”
“岑深和戴清鸢,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您知道吗?”
那边静了很长时间,才说,“这也是我跟你说这些话的原因,他都有女朋友了,你就别再缠着他了。”
薛擎脖颈上的血管似乎跳了一下,又一下,明明没有声音,却剧烈得像是在耳边鸣响。很久后,他闭上眼睛,终于是低声笑了笑,“好的,我知道了。”
时间这东西,是这世上最残酷的侩子手,再怎么以为刻骨铭心的痛苦和欢愉,一刀一刀切割下去,慢慢也就变得模糊,直到销声匿迹。只不过有些伤能痊愈,甚至连疤痕都留不下,有些伤病一旦沾染上了,却是一辈子都甩脱不掉,像是慢性病毒一样,不至于要了你的命,却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一寸一寸蚕食你的身体。
只不过因为看不见,连你自己都以为那些早就愈合了的伤口无关紧要,偶尔疼一下,也不再觉得是多么严重的事情。你会和那些病毒共生,到最后也一起带到坟墓里去,一直到死都没有人觉得你是个病人,连你自己也觉得自己寿终正寝,回头想想,那些遥远得都记不清了的东西,和漫长的人生相比,根本也称不上所谓的遗憾。
只是这一生从某个时刻开始,你终究是变得和过去有了些不同,你可能慢慢会忘了一些人,却在此后无尽的时光里,永远受控于那些人在你身上烙下的印迹。
“薛哥今天真的不来呀?”云潇颇为遗憾地说,“感觉我都好久没看到他啦,他都忙什么呢?”
我环顾周围乱糟糟的人群,边看边说,“公司事儿多,抽不出时间过来,谁叫你偏偏今天毕业,他还记着给你办个派对庆祝一下已经算不错了,”我找了半天看不到人,有点奇怪,“岭远怎么还不来……他有联系你吗?”
“有啊,刚才毕业典礼的时候还收到他短信了,说马上过来的……”云潇左右瞅瞅,也懒得想了,拉着我笑嘻嘻说,“不管他们啦,走,哥,我朋友们都来了,咱俩秀恩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