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只好硬着头皮走到御前,这时候太和帝才看清来人的面容,非常面生,怕是第一次进谏,勇气可嘉。
“这位爱卿有何奏?”
“陛下,去年青州水患天下皆知,但西北同样爆了百年难遇的旱灾,眼下隆冬至,遇上了寒潮,本就粮食不足,西北战线瞧着已经吃紧,偏生后边还有越来越多灾民,微臣恳请陛下立刻开仓赈灾,不然灾民暴乱起来西北军怕是会腹背受敌。”进谏之人乃朝中为数不多的寒门官员,平日里根本没有存在感,其实西北旱灾之事他去年便有进谏,可奏折基本都石沉大海,眼下情况属实紧急,不得已便冒险得罪这群士族,告了御状。
此人的话将落,太和帝的脸色便如万里冰壑,又冷又黑,大臣们也是瞪大了眼,具见惊色
“旱灾?”太和帝看向了各位大臣,“这到底怎么回事?”
大臣们支支吾吾不说话,其实奏折不可能皇帝独自一一批阅,会先交予内阁大学士,挑拣后再转交皇帝。
大大小小的灾情全国上下每天都会生,这又是来自一个寒门官员的进谏,自然便截掉了,皇帝自然收不到折子。
太和帝一眼就看出这些老东西的心思,正欲怒,转念却想到一个妙计。对了,他不是正愁怎么解决昭阳以及苏家同党吗?这不就天赐良机。
“西北战线事关重大,赈灾之事朕需得调派一番,这样吧,这位爱卿与司农令还有户部尚书去商讨个增派兵马粮草的法子,拟个章子再报给朕。”
“是,陛下。”
“退朝。”
“退——朝——!”太监又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才见太和帝拂袖离去。
不过两日,司农令与户部便拟了一个章子呈到太和帝手中。
太和帝过目后觉得不错,以此传令昭阳公主以及兵部郎中姬墨舒上朝。
这日,姬墨舒心事重重。
皇帝视苏娘为眼中钉,按理说肯定会费尽心思除掉苏娘,但是这段时日她们没有受到任何为难,苏娘也从未在她面前吐露未来打算,却再三保证会送她离宫,也不会再让她掺和进来。
可是……她与苏家结亲,背靠豫州商会,同时她也是苏娘在官场上唯一信得过的亲眷,皇帝虽杀不得她,但唯独不会信任她,甚至会忌惮她。
能毫无伤把她送出去,可见苏娘落了个把柄,又或是答应了什么条件。
身为姬墨舒,身为苏娘的伴侣,她可以欣然接受苏娘的好意,却唯独不能干等着让苏娘出手相护。
眼下苏娘能一心一意护她虽教人心头欢喜,可细细想来,苏娘表现的愈肆意妄为,以后要付出的代价就会越大。
满心疑虑时已经到了金銮殿,姬墨舒侧目瞧着端手而立的娇人儿,心头的话却怎么都问不出口。
大臣已经到了,金銮殿两侧站着的是当朝的文武百官,从她们迈入大殿的那一刻起便成为了焦点。
无数道目光落在身上,有欣喜,有好奇,有明哲保身,也有不怀好意,这些形形色色的打量并未让焦点中的两人有所顾忌,两人直接旁若无人走到了天子脚下。
太和帝的冷眸从一开始便聚焦在那个女人身上,他眯眼打量着,疏离的眉眼蕴着漠不关心。
虽然知道这女人向来目中无人,落网一个月了,终日不是吃喝玩乐就是与她的情人你侬我侬,日日汤汤水水不断的,全然不见阶下囚的自知之明。
眼下见她骄傲的站在朝堂下,他俯视,她仰视,却依旧瞧不见有任何拘谨,举止投足间皆呈果决的王者之气。
昔日不止一次听父皇说过,她比他更有帝王相,可惜是个坤儿身,又是苏家血脉,储君的位置便落到了他身上。
为了当好皇帝,他废寝忘食,太傅也多有称赞,可每当与她相比便又稍逊风骚。
她总是各方面都压过他,不仅有旗鼓相当的才华,还有实力雄厚的世家背景,而他,竟是窝囊到认贼做母才有与她相较的实力。
一朝登基,于他而言是鲤鱼跃龙门,坐上这把龙椅本以为可以逐渐从过往解脱出来,却不想她依旧不正眼瞧他,甚至还叫嚣着要夺他的位。
任何一个皇帝都难以接受这份挑衅,耻辱如干柴之上的一把烈火,瞬间便叫他泯灭其中。
难不成自以为的努力到头来都只是一厢情愿的笑话,能继承大统仅仅是因着她并非天元?
又或是他的世家背景足够清白?
真是可笑至极。
眼下盯着临危不乱的女人,被欺辱的记忆涌上心头,尊严受辱最是教人冷静崩盘。
“皇姐见朕也不行礼吗?”温润的君子之言却比之叫嚣更甚,教人心头毛。
公主见君本只需行欠身礼即可,但眼下皇帝的意思定然不仅于此,苏娘也是识趣,她顺从的伏身跪下,行了个叩礼。
见状,姬墨舒也跪了下来,同行叩礼。
见二人还算老实,皇帝的脸色稍缓,开口的时候却又话锋一转,厉声道,“姬墨舒,你可知罪?”
大殿之上的天下之主根本没有给身体欠佳的姬墨舒好颜色,皇帝话音落下,王公大臣的视线便从公主身上转移到姬墨舒身上。
“臣……臣不知犯了何罪?”姬墨舒低头领责,在她话音落下,头顶再次传来了天子不怒自威的声音,“姬墨舒,朕命你南下协助治理青州水患一事,可朕却听闻期间你便有过公主的下落,哪怕不明身份,至少也该上报朝廷,致使公主流落在外好几月,你说,你该当何罪?”
这话听起来每一个字都是欲加之罪,姬墨舒本准备乖乖领罪,苏娘却抢先一步出言打断她的话,“陛下此言差矣,姬郎中南下乃奉皇命治理灾情,又岂能为了本宫便耽搁天下大事?相反的,姬郎中治理灾情效果显着,这才幸不辱命。不知陛下所言之罪,是治理灾情不善,还是姬郎中因着遵从皇命无暇去查一个不知身份的女子?”
短短的一句话却全是带刺,承认前者是听信小人谗言,承认后者便是不顾国事,反正都是佐证了昏君的事实。
“大胆!”太和帝还未话,方御史便再次充当了嘴替,“昭阳公主当真是好气魄。”
苏娘依旧跪着,嘴角略微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果真是一只千面狐狸,表面上忠于皇帝,却背地里在羽林卫安了自己的人。
只可惜,老狐狸狡诈一世,这回却偏生入了得意忘形,忘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眼下蹦的这么欢,指不定下一秒就沦为阶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