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可是。”
“可是什么?”
“万一是真的呢?”
姬墨舒面无表情,甚至语气也如云淡风轻,可这句恰似无意中吐露的话却直指问题的关键,瞬间点破了大伙的纠结之处。
苏轻舟当即就愣了一下,而姬墨舒却已然再次翻身上马。
“墨舒。”
姬墨舒骑着马在原地转了一圈,随后对姬老爷说,“爹,恕女儿不孝,不能为家族尽责,您就当生了我这个自私自利且无能懦弱的人吧。”
“舒儿!”
回应姬老爷的是姬墨舒策马快远离的背影,她甚至都不愿过多解释,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的道别,在承认自己的无能与自私后便如此堂而皇之的抛下了所有职责。
在此时的她看来,解释若是无人愿意倾听或是去理解,那么解释便不重要。
“这……”姬老爷看向面面相觑的苏轻舟,“小舟,这到底怎么回事呀?”
苏轻舟轻叹一声,收回视线说道,“苏若就是昭阳公主。”
“哈?”
姬老爷更惊讶了,怎么回事呀?
姬墨舒疯狂的鞭笞着马臀,力道极大,疼的枣红马不断出刺耳的嘶鸣。
眼眶酸涩的她不知何时觉脸颊已经遍布泪痕,身体也随之变的沉重疲惫。
这一年她好似化身成为话本中的花木兰,东市考进士,西市断感情,南市查青州,北市救亲族,她活的愈像提线木偶,为人求,为天下求,甚至到了如今哪里需要就去哪里的地步,最后沦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傀儡。
还记得离开青州的那个晚上,坐在独木舟上奔逃,追赶她的船队如同遮天蔽日的巨浪,随便掀起的海浪都足以倾覆她那渺小的独木舟。
形形色色的责任就像巨浪般追赶着她,包围着她,颠覆着她,最后让她泯灭在与生俱来的职责中,忘了她是谁,来自何方,又该归从何去?
眼下回过神来才觉在浑浑噩噩的日子里,不知不觉间竟是已经虚度了近两年的大好年华,到头来全然成就了一场黄粱梦。
曾几何时她不止一次问天,祈求上天给予她一点指引。
若此事真是天意,她便权当了这份是上天的慷慨,既然虚度的光阴一去不复返,将来她便守着那人和孩子过。
如此,便也好。
心急如焚的她竟是一刻都不敢逗留,从青州沿着最近的路飞驰北上,日夜兼程,硬生生累死了好几匹骏马,最后竟是仅仅一周便从青州赶到了京城。
果不其然,初入京城她便听到了更多有关丹阳郡主的消息,这也让她更加相信苏娘被抓了还有孕的事实。
打听到御赐的府邸就在京城内环,没有过多迟疑,她咽下泛起喉头的腥甜便快往郡主府赶去。
刚刚抵达郡主府,顾不上勒停骏马和屏退侍卫,她径直跳下马背一头冲进内院。
“苏娘!”
话音未落。
迎接她的并非是一路上设想了无数次因着有孕而蜕变的温婉的女人,而是,数把泛着寒光的长刀。
几个人高马大的士兵从内院冲出来,瞬间把她团团围住。
……
“姬爱卿,朕可是等你许久了。”仅有一面之缘的男人从羽林卫中慢悠悠的走上前,对着姬墨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姬墨舒呆呆的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皇帝,扫视一圈,所谓的郡主府哪有苏娘的踪迹,甚至连居住的痕迹都没有。
这一切都只是一个骗局,一个针对她的骗局。
虽然苏轻舟告诫过她这或许是个圈套,但她不敢信,还一再的说服自己万一是真的,直到这一刻,被欺骗的蒙羞感才蔓上心头。
为何要这样?
她都决定不去掺和这些事了,也准备归隐了,为何这些人还是三番五次招惹她,还用这样的技俩来诓骗她。
人怎么可以如此卑鄙无耻,枉为一国之君。
人,怎么这样呀?
多日奔波心力交瘁终于毁掉了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姬墨舒只觉身体如坠冰窖,过量的寒意让她原本的一腔热血在一瞬间停止了流动,就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雾气。
“咳咳。”
随着几声剧烈的咳嗽,大片鲜红喷洒在地,血溅三尺,触目惊心。
姬墨舒试图咽下不断涌上喉头的腥甜,紧随而来的胃部紧缩却让她控制不住的吐出更多鲜血。
血液也从一开始的鲜红渐渐变成了妖艳的紫红,她单薄如纸的身体在风中踉跄了下,便摔倒在地。
仰面躺在地上,冷兵器反射的寒光与青天白日倒映在她愈朦胧的视野中,血腥味渐渐蔓上鼻腔,陪伴了她大半生的胆怯以及那份没有勇气面对的情愫在眼眶凝聚,竟是落下一行血泪。
她果然是天底下最蠢的人,可惜……蠢的无药可救的她临死前都活的不明不白。
苏娘,我不甘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