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山不过东平地界一处小县,可如今看这难民围上来的架势,怕是早已过了原有人口,这其中的问题自然耐人寻味。
“诸位乡亲,麓王这便是押运粮银前来赈灾的,届时自然会让大家吃饱喝足的,但这粮银需要运往东平府库统一调度,还望大家让出条路,我麓王府自是感激不尽。”
萧琅见父王为难,却是率先站出朝着百姓呼喊起来,可这嗡嗡嘈杂的街头之中,难民们连他说话声音都听不真切,又岂会如他所愿,不仅没有半分退让,甚至不远处依稀还有不少难民见状涌入,只片刻功夫便足足围了上万人之多,似这等规模,若非有王府那三千玄甲铁骑坐阵,怕是早被难民暴起,杀人抢粮了。
“一定是摩尼教!”季星奎有些愤然:“定是那摩尼教见我等有备而来,劫粮不成,便四处宣扬粮草所在,引得四方难民朝这小县聚拢。”
“季先生可有办法?”萧柏眼见得难民越聚越多,心中不免有些犯难。
“此乃阳谋!”季星奎缓缓摇头:“为今之计,只有两策,一来便是挟雷霆之势冲杀出去,趁着难民围势不稳,有众多英雄与铁骑冲阵,应当问题不大;其二便就以这平山县为点,就地放粮,让各府州增派人手协助,待得灾情平缓,再做定夺。”
萧柏闻言不禁有些犹豫,摩尼教阳谋之下,他若当真率军冲杀,且不说难民有哗变之患,就算是赈灾成功,将来朝堂之上也少不得被百官弹劾,可若是就地放粮,那便正合摩尼教心意,先前的种种部署不得不取消,要依靠这一座小小县城来容纳山东地界数十万灾民,他这三千铁骑恐怕连震慑之威都难维持,更何况还有摩尼教妖人虎视眈眈。
“放粮吧!”然而这时,双手环抱长剑,一脸清冷的剑无暇却是莫名站了出来:“既是赈灾粮银,在哪儿都是一样。”
“可是……”萧柏本欲向这位念隐门高人解释一番此中利害,可瞧着剑无暇那从容的气度,他猛地一拍脑门:是啊,有这位“一剑退摩尼”的高人在,那摩尼教也未必敢来吧,当下不再赘言,朝着身后官员喝道:“既如此,那便就地放粮。”
“放粮,放粮喽!”听闻麓王这一声指令,那人潮拥挤的难民堆里立时响起震天呼声,甚至有那饿得毫无生气的濒死之人也能微微张开破损的干唇“啊啊”乱叫,有人跪倒在地叩谢王恩,有人急不可耐的掏出破碗打算争抢第一口米汤,人间百态,甚是凄凉,可就在这万千难民之中,却总有零星几个面色沉静目光锐利之人,他们各自将手伸进怀里,沿着难民人潮不断向前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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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时分,平山县衙的东侧终于恢复了稳定秩序,在三千玄甲的震慑下,难民们从粥铺口子一直排到了城门楼子,看着一勺接一勺的米粥倒入难民们的碗里,这三千玄甲的脸上多少流露出一丝宽慰。
然而区别于粥铺的安稳,县衙大堂里此刻坐着的王府众人与江湖好汉却是尽皆一言不,一股沉郁的氛围压在每个人的心里,谁也没能想到,就在麓王府与江湖群雄合力谋划出了周全的方案后,摩尼教的应对竟是如此的迅且精准。
难民席卷封住去路,逼迫麓王府就地放粮施粥,而后,便是一次又一次的暗杀。
短短一天的功夫,平山县衙、麓王府兵卒以及不少江湖好汉遭到了摩尼教人的暗杀,贼人混迹于流民之中,待得接近目标突然暴露,不少江湖好汉空有一身武艺却万没想到会落得如此下场,而这摩尼教人阴险毒辣,专挑那有可乘之机的人下手,完全不分对方是谁,一个不留神便有可能身异处。
如此一来,这城内的江湖好汉与王府家臣大多人心惶惶,精神紧张。
“他娘的,这天杀的摩尼教人当真卑鄙无耻,有本事和爷爷我堂堂正正打一场也好,躲在背后阴人算什么好汉!”
“就是,他们明明就是怕了王府的铁骑和剑女侠的神威,就使这等卑劣手段,也不知麓王他们如何了?几时才能回来?”
麓王是今日午时微服出城的,毕竟东平府郡县林立,他要坐镇王府部署规划,按照路程算,三日后,麓王或可率大军前来接应,而这三天,对这平山小县来说却也是莫大的考验。
“诸位,”坐镇此处的萧琅思虑少许,终是开口劝慰:“三日之后,麓王定会率军回援,这三日里,大家务必提高警惕,即便是不吃不睡也莫要着了对方的道了。”
群雄纷纷响应,虽是时局不利,但摩尼教确实是没敢大张旗鼓的来,只要小心防范倒也不会有大危险,且王府为大家安排的居所离这县衙不远,即便真遇到了摩尼教妖人,只需呼喊一声,便可引王府铁骑和剑女侠前来,如此一想,倒也不算太过危险。
可就在众人心神稍缓之时,门外却是猛地闯入一名县衙小吏,这小吏神色慌张,才刚刚闯入厅堂便大呼一声:“世子,不,不好了,有人攻城!”
“什么?”众人尽皆站起身来,满脸的不可思议,这平山小县地处内陆,既无山匪,也无海盗,虽是大旱席卷,但也没造成什么乱局,又哪里来的攻城一说?
“你胡说些什么?”徐东山率先跳将出来,直拉着那小吏胸口衣领喝问道:“这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人攻城?”
“真,真的,”那小吏言语结巴,连带着腿脚也有些不利索,扑腾一声跪倒:“就……就在西城们外,好多……好多的人。”
“走,去看看!”萧琅倒也不犹豫,当即号令大家一同前去探视。
“且慢,”而这时萧琅身侧的丐帮帮主石墨却是出声打断:“县衙尚有赈灾钱粮,不容有失。”
“石帮主提点的是。”萧琅连声点头:“那……”说着又朝着众人扫了一眼,目光正落到岳青烟的身上,继而有了主意:“岳家人手众多,又擅于掌管钱粮,便留岳家负责看守罢。”
岳青烟也不推辞,点头道:“战场无眼,多加小心!”
众人这才快步走出县衙,绕过主道的难民长队,径直向着西城城门奔去,可才行至半截,这一日未一言的吕松却是缓缓停下脚步。
“少爷,怎么啦?”苦儿见他停下,连忙靠近问了起来。
吕松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某种逻辑,不由得回头朝县衙位置望了一眼,喃喃道:“若我是摩尼教人,此刻知道有你师傅在,自然不敢硬来,可若是借机将你师傅引开……”
可还没等吕松进一步思考,那城头方向突然爆出一声“轰隆”巨响,众人定睛望去,却见着本就松垮的土门城楼赫然被打开了一道缺口,还没等众人有所反应,身着白衣的剑无暇却是猛地凌空跃起,手中长剑出鞘,直朝着城门上空飞了出去。
“剑……”萧琅刚想唤住剑无暇询问缘由,可话未出口,耳边便传来一声颤音:“真……真有大军攻城!”
众人疾步登上城楼,举目望去,虽是天色已晚,但也能瞧见城外当真集结了一支大军,虽是相隔数里看不真切,但从那黑云压城的气势与挺立的火炬估量,足有十万人之众。
“这是哪里的部队?”即便萧琅一贯沉稳,此时也不禁震怒一喝,可此时王府第一幕僚季星奎已随麓王归返王府,却也无人能看出城下兵马来历。
“快看,剑女侠那边打起来了!”而比起城下的压力,城头上空的一阵剑吟声却更加深了众人的恐惧。
头戴面罩身披黑袍的摩尼教人现身于城头,手中一柄铁剑挥舞,竟与那白衣缥缈的剑无暇斗在了一起。
“这,这厮前日不是被剑女侠一剑重伤吗?”不少江湖人出质疑,要知道摩尼教那日现身的一位教主与四位护法都在剑无暇的一剑之威下仓皇逃生,怎么几日不见,便能与剑无暇斗个旗鼓相当了?
“不对,”吕松看着上空那变幻莫测的战局,不禁将身后苦儿的小手握得紧了几分:“这不是那日的教主。”
“你在胡说些什么,他……”见得吕松质疑,不少人开始反驳:“若不是摩尼教主,难道这摩尼教中还有武功更强的高人存在?那如此一来,所谓的教主又算什么?”
“咚咚咚咚……”众人思虑之时,敌阵之中赫然传来一通擂鼓,一道黑甲铁骑自阵中杀出,手执长刀,向着城楼一声高呼:“摩尼教护法怒惊涛在此,尔等还不开城受死!”
“哼,无名鼠辈,也敢在此大放厥词!”立于萧琅身侧的徐东山见这人单骑在前似是有机可乘,立功心切之下竟是直接飞身而下,铁掌凌空而下,竟是将怒惊涛的战马惊得长啸嘶鸣,前足跃起,怒惊涛眉心一蹙,当下自战马跃下,长刀翻飞,直取徐东山之命门。
徐东山虽是纨绔,但其武功却也有几分老盟主的真传,怒惊涛刀锋所向气势惊人,但这徐东山却也不硬接,就地一个翻滚避开,可刚要抽身回击之时,怒惊涛的刀锋便已在空中陡转,第二刀再度斩下……
“不好!”徐东山心中一急,到底是低估了这摩尼教护法的功夫,眼见得退路已决,徐东山脑门一热,竟是不退反攻,俨然便有决死之势,然而那怒惊涛却是刀锋再转,却是将这一掌轻轻避开,转身横刀,战马呼啸而归,却是将徐东山拦在了城门外侧。
徐东山惊惶回顾,却见着身后一阵黑云席卷,心中更是胆寒,然而那怒惊涛却又一刀横在身前,他退无可退,脚下隐隐有了几分软意。
“救人!”城头之上,萧琅一声高呼,身后两名麓王府的高手同时跃下,却是朝着怒惊涛奔袭而来,可那怒惊涛毫不在意,横刀向前一扫,却是要先解决了眼前的徐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