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镇上那家老茶馆,木头门窗被风吹得吱嘎作响,茶水在壶中微微荡漾。
麦麦提提早就到了,选了靠角落的位置,身后是墙,正对着门。
他喜欢这种位置,说是“方便走人,也方便谈事”。
小胡子工程师最终还是在约定时间的前五分钟迟疑着推门进来。
麦麦提一眼就看到他那双蓝眼棕瞳的眼睛。
“坐吧。”麦麦提给他斟茶,“不聊公司,不聊汇率,不聊台风,我们只聊一个问题——你准备留点什么给你自己?”
“我不太懂你说的……”
“你懂。”麦麦提打断他,语气轻得像棉花糖,“你清楚你们在递交的报告里写了什么,也清楚你在会议上说了什么——但问题不是你讲了多少,而是别人删了多少。”
他端起茶盏:“我想和你谈一件事——你帮我,让真相部分保留。我帮你,让责任最终落不到你头上。”
顿了顿,麦麦提装作“有意无意”地提醒道:“我们都应该清楚,在国际工程仲裁与外交交涉中,最常用的追责逻辑是,谁做现场监理,是否及时制止施工瑕疵,谁签字验收——责任就落在哪边。
何况,这从一开始就是个‘交钥匙’工程。”
“Yes……”小胡子眼神动了动,“你能做到你所说的这些?”
“我不能。”麦麦提轻笑,“但你我都知道,谁能做到这些。”
“比如?”
“波音总部的政府事务副总裁,Mr。Ronaldking,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他吧。”
“你…你怎么会这么清楚?”小胡子顿时一愣,像看怪物一般盯着眼前的麦麦提,不禁思忖——这就是他们谈判的底气来源吗?
对我们如此知根知底。
小胡子没说话,但目光渐渐沉淀下来。
“我们不要求你反水。”麦麦提低声,“只是要你在我们和总部之间,不让Mark这类人,把话挡死了。”
他顿了顿,把一张纸推过去,上面只是三个点:“独立检测数据”、“施工原始文件”、“工程师现场评估意见”。
“我们不怕赔,我们怕你们把锅甩得太漂亮。”
第三天中午,波音代表团驻地,一通国际越洋电话打了进来,带着总部授权的力度。
接电话的不是Mark,而是那位此前几乎没发言的中年工程师,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波音公司的全球项目协调部”的副总监。
电话短短十分钟,没人知道内容,但Mark在听到转述后脸色铁青,像是刚吞下一只打了蜡的苍蝇。
十分钟后,老周办公室的电话也响了。
他一边听一边冲麦麦提竖起大拇指,一边将便签纸扔过去,上面一行字:
“总部决定直接谈判,不再通过项目组。Mark将离场。”
麦麦提眯眼笑了笑,点点头:“这才像是一个‘全球企业’的反应速度嘛。”
老周压低声音:“那小胡子是不是被你‘渡化’了?”
麦麦提夹起桌上一片橘子,慢悠悠说道:“不是我,是他自己决定不上沉船。”
又是一个三天后的中午,会谈室外,风停了,天蓝得几乎没有杂质。
老周穿着一件平整到快能割人的白衬衣,连头发都特意梳了三遍,油光锃亮的。
波音总部这次派来的代表,是麦麦提提到的RonaldKing。
一位带着笔挺西装、却没架子的大人物。
一见面,他先鞠了个小躬:“我们对这次事件中的沟通失效表示遗憾,也对中方工程团队展现出的专业精神表示尊敬。”
老周看了麦麦提一眼,后者不动声色地捧着杯茶,只轻轻点头。
接下来,就是直接切入补偿的“精算时间”。
麦麦提没有参与财务谈判,但他在边上只说了一句:
“主轴裂纹延误了七个月发电,塔基整改材料你们现场看过了,设备安全系数差点出事故……这不是赔多少的问题,是赔得够不够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