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浩讨好似的邀请我在这个会所投资的时候,我几乎没有犹豫。
我看过他的计划书,这个会所的确会有很不错的收益。不过这并不是我拿出一个小八位数交到刘浩手中的原因。
我从外面回到这个大陆排名前三的城市已经有几年了,却一直没有一个能真正扎下根来的实业。
刘浩在商政两界走动的十分活泛,在他的会所当个小股东或许能接触一些自己圈子之外的资源,我觉得还不错。
这几年上面管得严,妈咪们带头的生意只占了不到百分之四十的盈利。加上直播业如日当空,老鸨子们的工作愈的不好做。
所以刘浩的的会所不再是那种大理石铺地、水晶灯悬空的风格,而是努力迎合著年轻人的口味。
夜场、洗浴、茶屋、网吧、高档西餐厅,这些样数一个也不能少。
edm、蒸汽波这些时兴的东西要是连点皮毛都不沾不上,钱指定别想多挣。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时代正在脱油,话语正在扁平。要么抱着老脑筋饿死,要么就要把年轻人舔的舒舒服服,二选一。
刘浩这档生意是赶着五月份开的业,如今小半年过去了,听说生意还行。
刚开业那阵我来晃了两圈,刘浩招待我们七八个股东洗了个澡,之后就把这茬放下了。
这天晚上,我和谭襄襄一起在地摊吃了两碗细面。她接到电话,说公司有事儿要去加班,我就送她打车走了。
才刚刚八点钟,一时间失去目的的我有些惫懒,眼角忽然瞥到了老街拐角处的会所霓虹灯,这才临时起意,准备过去消磨一下时间。
可能是刚刚过完黄金周的缘故吧,放肆了好多天的人们也显得疲乏起来,当我走进会所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许多客人。
大堂招待不认识我,我也没打算享受什么特殊待遇。于是也没和他们搭话,跟着指示牌串了几串,来到三楼的网吧开了一张卡。
网吧被幽暗泛紫的灯光笼罩着,而一排排的机械键盘滚动着五彩缤纷的颜色。
工作日的晚上,大厅四五十台机器只坐了七八个人,靠墙的包间则阴暗一片,不像是有人。
我随便在大厅找了个人少的位子坐下,又向网管要了一杯加冰块的可乐。
斜对面有几个穿着时髦的学生年龄的男生大呼小叫的打着英雄联盟,让这个地窖一样阴暗的地方多出了不少生气。
会所里有很多娱乐方式可以选择,可我却最终跑到了这个网吧里,这或许是小时候的阴影在作祟。
九十年代的时候,网吧这种东西还非常稀罕。
喜欢新鲜事物的我拿着家里给的零用钱三番五次的跑去玩,然后被父亲当众用铜扣皮带把大腿抽的一片青肿。
那个男人已经死了,否则我也不会重新回到这片土地。
那些在幼年时被禁止的事情,成年之后难免会有一种放纵的报复心理。
正因为如此,我对网吧的环境总带着一点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向往之情。
电子游戏这种东西在我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放下了,现在只是偶尔还会尝试一下几个著名公司的大作。
然而网吧并不适合玩那种游戏,于是我点开股市随便看了几眼,然后选了一个可以联网对战的国际象棋。
或许是我国际象棋下的本来就很臭,又或许是对面挂着初级牌子的对手是个小号。他连赢了我两局,连一点破绽都没有留给我。
我很有自知之明,没想过要从胜负中得到什么快乐。所以棋局继续了下去,然后又输了一局。
很久没有这么全神贯注了,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感到了些许乏力。
大厅里回荡着一支旋律聒噪的歌曲,那个歌手应该非常当红,因为连我这种不太听歌的人都觉得耳熟能详。
只不过在这个时候,那反复循环了多次的歌声只能进一步增加我的疲惫。
于是我摸出怀里的烟盒,准备抽一支烟。
网管的眼睛真是够尖锐的,在我刚刚把打火机捏在掌心的时候,就被他们制止了。
“大哥,大厅禁止吸烟。”他指着墙上的标识,“要不您挪去那边的吸烟区?”
我吸烟,但讨厌烟灰的味道。吸烟区的键盘与座位缝隙恐怕早已填满了各种烟草留下的冗余,坐在那边难免一身恶臭。
于是我礼貌地拒绝了他的提议,起身拿着烟盒向洗手间的方向走去,他没挡我。
会所的网吧和外面最大的不同可能就是卫生间的装潢程度了。
公共区域的洗手台是火烧石的单人样式,在中间交错的排布着;头顶上打着柔和的灯光,在这里洗个手就跟沐浴圣光似的;淡淡的薄荷夹杂着薰衣草的香味充盈在周围,品味略微有些恶俗,但终究盖过了消毒水的异味。
如果不看四下里的清洁设施,哪怕将这个地方说成是某个高级酒店的餐厅,恐怕也没有人会意外。
地面擦得精光锃亮,玻璃上连一丁点水雾都没有。
不过这也就是刚开张不久,再过半年或许就不一样了。
一家会所的兴衰,从洗手间的整洁程度就能看出来。
我屁股往洗手台上一靠,点燃手中的那根骆驼,然后看着滚滚而起的烟雾在灯光下翻腾扩散。
这里很安静,所以当那一点点闷哼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很难将它忽略掉。
男卫生间上那个圆头圆脑的简笔画标志闪烁着淡蓝的光芒,喘息声从那道光芒中间钻出来,蚂蚁一样在地上窸窸窣窣的爬。